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七十章 上天之憫而有命(第3頁)
匡憫就像後頸的那個巨大的疤,在成長的日子裡漸漸淡去了痕跡。
他有時候會恍惚觸及另外一段人生,並不以為那真實發生了,只以為是不曾散去的童年夢魘。
直到今天!
在孫寅那雙視壽的眼睛下,在那如枯井之底的光臺,他回想起一切。
他才知道匡憫一直沒有離開,而他過往人生裡,不知多少人生片段,只是匡憫為他編織的夢境——他在夢中時,這具身體即為匡憫所用。
真真假假他已分不清。洞世之真,從未能徹底洞知自身。
人生之謬,一至於斯!
“我乃大景帝國……蕩邪軍,統帥!”匡命雙手青筋暴漲,咬牙拄槊,聲音在牙縫裡炸開:“犯中央天威者,必殺之!”
“至少在這個方面,我們能達成一致。平等國的這群老鼠,正是觸犯我道國天威的爬蟲。”匡憫淡淡地道:“懂事些,別打擾我。等我替你殺掉他們。你仍然會是蕩邪統帥,道國仍有亙古的春天,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
雙頭四臂身仍然往前走。
槊鋒剖飛無數的木屑,那也是被轟碎的名為【百寶】的神通力量。
哪怕是頂著匡命的抗爭,匡憫依然不停步,依然輕蔑地看著對面的錢醜,彷彿隨時都能將他碾碎。
“天子設局滅一真,說明對於今日之大景,一真道才是最大的敵人。”匡命顫抖著道:“所以匡憫,你是我的敵人。”
“設局滅一真——呵呵呵!”匡憫冷漠地笑了起來:“你這位八甲統帥、帝國高層,對此全然不知,被輕易地丟棄在這裡。你還不明白,你只是一顆棄子嗎?你的人生註定被拋棄,生你者如此,養你者如此——當年若不是我留你一命,你甚至都沒有機會長大。”
匡憫跳了起來,他拖拽著匡命的抗爭,一拳轟在了錢醜的拳頭上,將錢醜連人帶寶船,轟出千丈遠!
一時懸飛在空中,凜凜如魔神:“做我的敵人,你夠資格嗎,匡命?!”
錢醜在空中倒翻,劃過一道優美的弧,蹲立於桅杆,手中握釵於匕,整個人一時又顯出獸的兇相。
“生我者棄我是他的愚昧。養我者道士老爹,不曾棄我。當年我說我願意走,是你直接一劍做出了選擇。”力量上的懸殊,讓匡命的抗爭顯得十分微弱,但口中顫抖卻平靜的一字一句,卻是這樣的有力量!
“你用我的身體,做一真道的事情,而我未能阻止,甚至全然不知。中央大殿把我當一真道來處理,沒有任何問題。此人如何能擔當大任,如何對得起十萬蕩邪軍將士?若我來主持此局,我也會這樣做。”
他緊緊地握著刑徒鐵槊,虎口裂開的鮮血,在槊身漫延血紋:“匡憫當死,匡命……也是!”
“做一真道的事情,難道是罪過?”匡憫感到不可思議:“道門正統在一真,我們才是真正維護道門榮譽的人!”
匡命燃血為焰,霎時間倒握鐵槊,自刺此心:“一真道,道之賊也!”
但自這顆心臟之中,倏然探出一隻手來,握住了槊鋒。
嗒嗒嗒嗒!
血液迅速地滴落,不停地敲打軍靴靴面。
“我很遺憾你對一真道有這樣錯誤的認知。”匡憫眸光愈冷了:“你會明白究竟誰才是道門正統,就像你會知道,誰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完全展現匡憫和匡命之力量的雙頭四臂身,就像道屬三脈和一真道都存在的道門。
他們曾為一家,曾為一身,而今兵戈相對,背道而行。
匡命手中這支刑徒鐵槊,被這隻從心臟探出來的手,生生……握彎了!
“誰做主都一樣!”
紅眸血瞳而赤發的孫寅,不知何時又與匡憫迎面,彷彿從來沒有離開。
而他的拳頭落下來,永劫而永在!
“你們是不是……換個地方再聊天?我是說——墳塋!”
此即永劫玄功第一拳,在他登頂之後,自然已踏入全新的層次。無論匡憫怎樣迴避,最後都落在了臉上。
這一拳直接把匡憫的面骨打得塌陷!
但塌陷的地方立刻又鼓起,瞧起來像是他用臉轟退了孫寅的拳!
順勢一記頭槌,直接撞上孫寅的額骨,又五指一翻,以拳峰轟上錢醜的釵尖——
錢醜恍惚的身影,這才自鏡光中顯現。
真是千變萬化的神通手段,可惜仍然被匡命所察覺。
此刻他展現的力量,才真正不負一真道行刑人之名。
“殺我!不要殺他!”匡命持槊大吼!
這聽起來煞是情深的話語,卻是他最堅決的心。
雙手放開了鐵槊,拳掌在身前一錯,一掌自拍天靈,一拳自轟脖頸!
虛空中探出黑色的鎖鏈,將他的拳掌瞬間都纏縛。
嘩啦啦!
鎖鏈被拉得筆直。
鎖鏈的盡頭,是矗立在虛空裡的血色的刑架!
匡命的雙手就這樣被吊住不能動彈。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匡命。既然你那麼想死,那我就親手殺掉你。”匡憫的雙眼已經爬滿血絲,像許多條糾纏在一起的血色爬蟲!
“為何我容忍你到現在!我早該殺掉你。親手抹掉你的那一刻,我就是唯一的那個真。我將不輸於任何一位天師,哪怕是應江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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