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零二章 無妨行在雨中(第2頁)

“這件事情有證據嗎?”姜望問。

“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證據,暫只是我個人的猜疑。”鮑易表情認真:“所以我說我此舉私心甚重。夏國、迷界兩戰,我都沒有趕上,大齊有今日之疆域,聲威漸滿,神霄之前無戰事。我問功心切,想要在神霄之前,再進一步,田安平這件事,叫我看到了機會。”

“我有兩點,寬慰自己的私心。”

“其一,我絕不會構陷於他,不會做罔顧事實的事情。其二,我從來都不認可他入職兵事堂,我不認為他這樣的人,是合格的兵家統帥,我堅定地認為,斬雨軍交給其他人來統御會更好。”

這位朔方伯,在雨中自陳,至少在這一時,真摯到了極點。因為他對姜望這樣的人有深刻的研究,知道怎樣才是正確的應對。

強硬是沒有用的,掩飾也不一定能成功,反而會丟失信任。

姜望沉默片刻後,終道:“此事我就當沒有聽到過。”

鮑易定在雨中:“姜真君的話,我自然信得過。”

姜望又道:“只是,我能覺察不對勁的地方,田安平也能。”

“但他不會直接問我,我更不會直接答他。”鮑易平靜地道:“猜疑就只是猜疑而已,就如我現在也在猜疑他。滿朝文武,權貴公卿,互相猜疑者眾!誰敢剖心?這些猜疑並不會影響什麼。我們需要的都只是證據。”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清醒,也非常堅決的人。

姜望深深地看他一眼,輕輕一禮,化光合於電光中,閃爍便遙遠。

……

……

純白之舟,飛行在厚重雲層之中。

雷電在空中交撞出的一縷光火,頃刻染成碧色。

碧焰微微一晃,嵌成了綠色的眼眸。

邪異而癲狂的,點在清俊的人物像。

尹觀長髮披垂,盤膝坐在了舟尾,雙手隨意地搭在身前,背對姜望,面對濃雲雨幕:“說罷,什麼事急著找我?”

姜望站在不斷剖開雨幕的舟頭,回過身來,看著他的背影:“我去過觀瀾客棧天字叄號房間了。”

尹觀對具體的房間門牌並沒有印象,甚至客棧的名字也不清楚,但猜得出來姜望在說什麼。

“然後呢?”

他在舟尾,看著電光穿梭著的厚重的雲層,在視野裡不斷離去:“陳開緒和蔣南鵬被活築為祭壇,死於祭壇爆炸時的咒力。他們以及他們景國皇城三司混編隊伍裡共計三十四人,是不是都該死?我還會不會繼續這樣來做事?你是不是想問我這些?”

姜望定在那裡:“這是其中一個問題。”

“另外的問題呢?”尹觀問。

“我想知道在那個房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所有的細節。”姜望道:“一共就是這兩個問題。”

尹觀坐在舟尾,並不回頭:“後一個問題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答得不周全的,可以讓仵官王和都市王繼續回答。前一個問題,我建議你不要再問。”

“為什麼?”姜望問。

尹觀笑了。

他是氣笑的。

他有一瞬間的憤怒,憤怒於姜望會這樣問。

但他本來就知道姜望會這樣問。

但他還是生氣了。

“我殺掉的那些人是否無辜,是否該死,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你明白嗎?”

“你姜望的感受,在我行有餘力的時候能夠顧及。現在我什麼都顧不得,你還不明白嗎?鎮河真君!收起你的正義感,同情心,對弱者的憐憫,對無辜者的照拂,不要把這些東西放在我面前。”

“我是一個殺手!”

“天天這也不能殺,那也不能做。”

“你當我開善堂的嗎?!”

他從來不會在人前這樣表露情緒,過於激動,也過於孱弱了。

情緒是弱者的出口。

而姜望的確是更平靜的那一個。

他看著這樣的尹觀的背影,莫名想起當初在臨淄城外的再見。那時候尹觀問——我能夠相信你嗎?

那時候的那個問題,其實沒有半點信任可言。

尹觀這樣的人,從小就生活在欺騙和背叛中,人生至此全在刀鋒上,本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

今時今日卻登舟。

“你想救楚江王,我知道的。”姜望緩聲說。

“你的語氣像在哄小孩子。”尹觀冷笑:“說‘我理解’,‘我知道’,你理解什麼?”

姜望自顧道:“但行事這樣肆無忌憚,不是好選擇。”

“地獄無門本來只是長夜裡的一把刀,單純的生意往來,乾淨的錢貨交割,沒誰會在意一把刀。你卻讓它有純粹的惡,此即天下不能容。”

“你要綁架景國天驕,交換楚江王,或者說震懾景國人,以保住楚江王的性命。這是可行的辦法。但在這個過程裡濫殺,於事無補,是害非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