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零八章 封禪(第3頁)

    門口那鎖在石盔裡的守衛,只叫他們一直往前走,再沒有別的指示。

    嗒!嗒!嗒!

    恆定的滴漏聲,像是殘酷的刀削。

    關押在這裡的人,都在被時間凌遲。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走一條深幽不知盡頭的路,唯有滴漏到永遠,悶得人們想要捏碎自己的心臟。

    所幸樓江月是行屍走肉,黃守介更百無禁忌。

    他們慢慢地往前走,直至深沉黑暗中,走出極瘦的佝僂的桑仙壽。

    天子寬赦了樓江月的死罪,予之無限的刑期。

    這當然無法給出一個明文的命令。

    但執掌中央天牢的桑仙壽,自然是知曉這結果的,也愈發能夠掂量樓約的份量。

    緝刑司畢竟不是專門關押囚犯的地方,把樓江月移到中央天牢裡來,算是順理成章。

    雖然桑仙壽事先並沒有接到通知,但一名道臺司首親自領著犯人過來,在規矩上也並沒有問題。

    “黃道臺。”桑仙壽陰惻惻的聲音響起:“真是稀客。”

    “希望下次不是我自己來。”黃守介看了看他:“案犯已經送到,請桑大人驗明正身。”

    “沒有問題。確實是……樓江月。”桑仙壽道。

    “那我就告辭了。”黃守介說著便轉身。來得很乾淨,走得很乾脆。

    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在中央天牢裡久留,道臺司首也不例外。

    樓江月始終低頭垂髮,不動也不言語,彷彿已經死去,但畢竟還活著。

    見慣了一心等死的人,桑仙壽倒也不會覺得稀奇。

    他只是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黃守介離去,直到確定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也便收起了一直系在指間的獄鈴——當然不是針對黃守介,而是對於任何一個走到這裡來的人,他都會保持足夠的警惕。

    他所傳輸的神念,只要有片刻的中斷,獄鈴就會響起,整座中央天牢都將封閉。天牢落成以來的最高警戒,就會發生。

    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這裡都始終留存最充足的準備,以應對最莫測的危險。

    當然,這危險從未發生。

    他桑仙壽,也只是一個看門人。

    樓約的女兒送到這裡來,實在是個麻煩。不僅不能折磨,稍微出點什麼事情,還要擔責。

    中央天牢豈是什麼療養地?

    實在難找到一個不那麼痛苦的地方。

    桑仙壽“哎”了一聲,扯過樓江月身上的鎖鏈,就這樣帶著她,往黑暗裡去。

    鎖鏈聲,嘩啦啦。

    滴漏聲,嗒,嗒,嗒。

    即便是在中央天牢的最深處,也不永遠屬於黑暗。

    在每天固定的時辰,啟明星亮起的時候,光就會出現。

    好巧不巧,恰是此時。

    恰恰是桑仙壽扯著樓江月,走入黑暗的這一刻。天京城的夜晚,迎來了啟明。

    中央天牢最深處的漆黑的穹頂上,有一縷唯一的光,就這樣發生了。透過細窄的柵欄,投在地上,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井”字。

    它的漂亮並非因為字形結構,而是因為它在某種意義上,代表這個地方唯一的希望。

    人間事,天不知。

    井中月,知何年?

    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月流逝了。

    光陰逐夢!

    像從前的每一年,每一天。天光出現,只在一隙時。

    這個“井”字,也逐漸地黯淡了。

    在徹底消失的那個瞬間,於“井”字正中的那個口子裡,便有兩個景國文字閃現。這兩個最接近道文的文字,寫的是……“封禪”。

    此二字,隨光而來,也隨光隱去。

    週而復始,日復一日,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從不變更,彷彿永恆。

    但意外發生在今天。

    “彷彿”這個詞語非常有趣,是“似乎”,是“好像”。

    但又像是在說……“偽佛”。

    彷彿並非真佛也!

    所以彷彿永恆的感受,不成真。

    黃守介今天來到此處,帶來了緝刑司供奉了近四千年的緝刑鐵鞭。

    此鞭乃景太祖姬玉夙所親授,代表中央帝國最高刑權——無拘俗道,不論王親!

    亦是……這個時代的力量,這個時代的聲音!

    在那個“井”字徹底黯淡之前,嚴酷鞭影只是一橫。落在井口,如井中觀月橫杈的枝影。

    於是那“封禪”兩個字,無聲地分開,也無聲的碎滅了!

    這不是祭天祭地的“封禪”。

    而是——

    “封”印了“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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