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十一章 乃有舍利出(第3頁)

  “什麼擔責!老衲一人做事一人當,何須誰來相代?!”面貌兇惡的無眉和尚,說話間已從寺林走出,來到眾人之前,倒提日月鏟:“只是,老衲一生以殺止惡,雖手段暴烈,自問也是鏟盡不平事,真不知自己何疚何責,竟勞中央天子鈞旨,景人相問!”

  懸空寺歷史悠久,底蘊莫測。

  當年兇名赫赫,卻沉寂多年,終於破出死關的“兇菩薩”,就是這種底蘊之一。焉知那塔林之中,還有多少?

  與很多埋首佛經、不問世事的禪修不同,止惡以“殺惡”為宗,入世積極。才一破關,便代表懸空寺參與了許多大事,比如“太虛定盟”。

  此刻越過懸空寺眾僧,走到應江鴻和姬玄貞面前,只將眼睛一翻,頓有兇焰騰起。

  “吾輩禪修,此生侍佛。雖寺小勢微,難當大國,但止惡一人,也足拒外侮——豈不聞烈焰焚身,乃有舍利出!”

  止惡禪師在和景國人劍拔弩張,諸方都在靜看。

  細細梳理顧師義相關訊息的姜望,卻剛好在此刻,心中一驚。

  因為他在顧師義尚未完稿的史傳裡,在抹掉了許多不夠符合的人選之後,看到了一個名字……

  “豪意”——孫孟!

  此君曾與顧師義齊名,同顧師義相交莫逆,有名動一時“三山之義”,是說他們三次聯手的生死戰。但這兩人抵背而戰,又何止三次,曾無數次地彼此交付性命。

  後來顧師義仍然活躍在江湖,孫孟卻在並不具明的某一天,突然地消失在人海。

  顧師義已成天下之豪俠,曾經那位號為“豪意”的劍俠,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很多人都以為他已經為義獻身,死於壯志——

  畢竟從來俠以武亂禁,一位主張“俠不觸法”的豪俠,難免處處受制,寸步難行。

  但勤苦書院的史學先生,還是翻出舊典,尋跡求蹤,找到了這背後的真相。

  昔日之豪意孫孟,乃今日刑人宮執掌者、法家宗師公孫不害!

  當年他是為了探討俠與法的邊際,才化名孫孟,以俠的身份行走天下。

  這事情雖然隱秘,畢竟也在近兩百年中。不可能完全地抹掉歷史痕跡,一旦被聚集到陽光之下,更逃不脫當世史家的注視。

  雖則法家宗師的身份,與“俠”的身份也太過沖突。

  但孫孟之名,的確曾經代表公孫不害,出現在江湖中。

  念及如今的公孫不害,與顧師義的確從不接觸,很符合顧師義所表述的曾為至交後又決裂的情況。

  念及當年他續上那桌殘筵,與顧師義把酒言歡之地,好像也真個離三刑宮不遠。

  姜望不由得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有沒有可能……公孫不害就是神俠呢?

  甚至他也立即想起來,他證道之後第一件大事,是逼迫忘我人魔燕春回改道。但在燕春回改道之前,他想的是掃蕩無回谷,殺絕世間敢名“人魔”者。

  可他糾集了太虞李一和刑人宮公孫不害一起出手,發雷霆於一瞬。

  常年呆在無回谷裡不挪身的燕春回,竟然提前逃走!

  他一直不知消息是怎麼走漏,不願意懷疑同行者。

  若公孫不害就是神俠,此事豈不是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止惡!你竟還存僥倖!”姬玄貞的怒聲,暫時把姜望從思考中拉出,拉到懸空寺當前的緊張局面上來。

  這位大景晉王,怒而戟指:“爾輩罪孽深重,焚你殘身,當真還能見舍利嗎?我聞鍾動,便是出自你手,真以為天不知地不覺?”

  “我聞鍾,我聞鍾!說了是一時疏忽,便放在你天京城,【執地藏】忽然搖動,爾等能防?爾等若能萬全,則不必有中央逃禪,【執地藏】本該一直囚鎖,直至死於時光!”

  “願置佛寶,請以乾天鏡鑑照,足證懸空寺之誠。後又支持姜望,奪【執地藏】之名稱,足見懸空寺之立場。我止惡一生行事,更是能見肝膽,血痕清晰。”

  止惡將日月鏟一橫:“晉王以此疑我,天下不服。止惡更不服氣!”

  他極其兇蠻地往前走,霎時間體現的氣質,儼然顛倒了金剛,點燃了伽藍。

  “要老衲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這麼想我死,咱們也別整那些虛的,你我放對,不死不休便是。我若輸了,什麼罪也不用辯了,你看著書寫,擲於殘身!你若輸了,我親自為你超度,今次就當景國沒來過。事散無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