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永為此好
所謂天契,簡單來說,就是馭使天道力量的一種憑證。在曳落天族蓬勃的時候,較為著名。
史載:人皇求親曳落,隨妝天契為禮。
這張史上最為強大的天契上,寫下了十六位曳落族最強者的名字。哪怕是一個完全不懂天道的人,也能憑此撼天海。
此後“天契”作為借用天道力量的一種秘寶,廣受追捧,幾乎是曳落族與時代交結,融入現世人族的標誌。
天契可以視為符篆之道的一種衍生,符篆的本質,是約書以借天地之力。而天契是約書以借天道之力。
最早的天契,就是上古人皇有熊氏同曳落族一位強者一起研究出來。那位正式書寫契文的曳落族強者,姓名一直未能被歷史確認,主流的猜測認為是那位神秘的“軒轅天妃”。
當然,天妃也罷,人皇也罷,此道既闡,“天契”既然已經被創造,就不會是誰人所獨有。
只是約書天契的條件十分苛刻,才導致它的稀少,在曳落族消亡之後,更是迅速消失,成為時代的痕跡。
苦命今奉世尊天契而出,以此驗證懸空寺無涉於天京血雨事,稱得上剖心自證,是在中央強權下的不得已。
他在命運之河獨立舟頭,請出亡師所遺故契,叫人驗證,其聲不悲,而令人有悲意!
所環渡舟者,是一圈圈盪開的微小漣漪。命運的波瀾,在不同強者的氣息裡交匯。
現在苦命看著姜望,眾人亦隨之轉來視線。複雜各異但都有萬鈞之重,使姜望如擔山!
但他脊直而挺拔,巋然不動。
應江鴻也開口道:“鎮河真君之信誠,天下皆知,我也是相信的。請辨天契之真偽,無論什麼結果,景國都認。”
姜望如青松立定,立身於命運渡舟,起伏於滔滔長河,便將按劍的手鬆開,平翻在面前,以示任人細看,請諸方監督。
就這樣接過了那一摞天青為底、邊緣褐黃的天契。
“懸空寺是萬古禪宗,景國乃第一帝國,都是人道倚仗,天下支柱,姜望敬之,不敢不慎重。”
他說道:“方丈和天師皆以此事付我,我固當仁不讓!”
“非自負天道第一,是本願天下公好,此志於人族永昌。”
“我當以太虛閣之公任,請太虛道主督之,我當秉真而論,無有偏倚。”
說話之間,太虛閣樓便破空而來,虛懸命運淨土。
同樣一件洞天寶具,在洞真時用來,和在絕巔時用來,是截然不同。身在現世之極,方徹世之幽微,才可以真正把握天地所孕之洞天,盡顯至寶威能。
而姜望只是一抬腳,就這樣離開了命運渡舟,立於太虛飛簷,一任衣袂迎風,順便把鍾玄胤也請到了身邊。
命運長河滔滔,在他腳下亦靜如鏡。
不止苦命能夠擺渡命運,他以太虛閣樓為舟,同樣在命運之河裡漂流,在命運淨土中自我!
他這一生走來,何時不在命運的河,他所遭遇而又創造的歧途,何嘗不是命運的選擇?
他這次緊急趕來懸空寺,多少有幾分迴護之意。但在驗證世尊天契之時,選擇離開命運渡舟,主動脫離苦命的影響,維護自身的獨立與公正——這恰恰是對懸空寺最大的公平。
在弱者和強者之間公平,就是對弱者的幫助。
懸空寺需要的是有分量的公允的話,不是無關痛癢的同情和示好。
當然他也不會包庇。
“姜閣老言切我心!”鍾玄胤立即道:“我自以太虛閣公任,證此經史!”
鍾玄胤何等老辣,自知這事有多麼難辦,所謂“驗證懸空寺經史”,說來簡單,卻不是秉公就行。還在於你是否有能力秉公,更在於你的秉公,旁人認不認!一旦時局變化,言之鑿鑿的結果出了問題,難逃追責。
姜望抬出太虛閣員的身份,反而隱去姜望這兩個字,把這當做太虛任務來處理,並且請太虛道主監督,足證此刻之公允,無論以後有什麼糾紛,也須不是他們責任。
這是成熟的處理事情的辦法。
但他鐘玄胤開不得口,只因為他並不具備在這條命運渡舟上自主的能力。實力不足,不足以言公!
只能是姜望有這樣的覺知,他才可以跟著響應——由是愈發堅定了前行的決心。往後姜望要做什麼,他須是不能再錯過了。
眼瞅著太虛閣員一個個證道絕巔,年輕閣員們一個個把他們甩在身後……他甚至用不得一個“們”字,蓋因同屬“老人家”的劇匱,憑藉朝聞道天宮入宮規則的制定和完善,也已經走到了絕巔門外。之後還有太虛公學定矩的一大口資糧吞嚥。
他這才看著個絕巔的門邊兒呢!
“合該如此,便請公證,也免天下悠悠之口!”苦命自無不允。
當即又移來懸空寺經史。中古以來一應天契調用的申請、確認、兌消,具體到每一次使用的細節,是何人用於何時,哪幾個人許可,用了哪院的印……全都一筆一劃地刻寫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