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二十三章 不免懸頭(第3頁)

他秦閣員也是要面子的!

本來這麼久沒絕巔就很沒面子了……

要麼姜望開口留個人情,要麼閻羅王就留下小命。

當下抬手一指,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生死判官,引領著具現而出的鬼卒大軍,便向糾倫宮殺去!

鬼霧昏昏塵菸捲,神輝明滅風吹燈。

宮外的神輝,一點一點黯去了。那些淒厲的鬼哭,明明越來越高聲,卻又愈來愈遠。

蘇奢坐在閻羅大君的寶座上。

很奇怪,他的一生都是不甘心,不滿足的。

從一間小小的商鋪起家,多少明爭暗鬥,多少觥籌交錯。被人坑過,也坑害過不少人。富貴時商鋪連街,朝野雄聲,敗落時破家散業,僅以身免。曾立志成為連城真君金秋名之後的第一尊商道真君,最後卻陰差陽錯,走上殺手的道路……

許多次死裡逃生,多少回掙扎奮苦,終於也混上個真神尊位,逃過了【執地藏】之劫,避開了咒祖的清算,卻又莫名地陷入這般絕境……只因他的名號是“閻羅王”!

可是他卻沒有那麼不甘了。

是因為終於認清了現實嗎?

還是因為終於看到糾倫宮外的那個人,等到了那個名字,聽到那人說了一句“有舊”呢?

他不知道。

曾經差點將那人殺死,或許是值得他傳唱一生的榮耀。

當然現在都如煙。

正在自外而內推開的糾倫宮大門,在他眼中像是迎接了另一個世界。

正在瓦解中的萬鬼飛魂陣,化作漫天的青灰。逃散的魂魄流蕩在空中的軌跡,如舞女的絲帶。

他不知為何想到很久遠的往事,大約是元鳳二十九年。

燈紅酒綠,歌舞翩翩,手中腰肢軟。

他有些醉了。醉眼惺忪中看到,有一個喝多了的狂生,在酒席上捂起了袖子,大聲斥罵:“吾觀以阿堵物臭人者,未有如聚寶商會也!”

商者,天下利也。

賈者,天下通也。

曾經他也是要做一個人人稱頌的商道真君,是要以此見道的!怎麼就這樣臭不可聞了呢?

錢,哪裡臭?

斂財,哪裡錯?

世上沒有一枚高尚的刀錢,也沒有一種卑劣的斂財手段!

人生不過一場賭局,無非勝者盆滿缽滿,敗者傾家蕩產。

他看著門外,彷彿那個狂生正當面。那個浪蕩的匹夫,狂妄的傢伙!

正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走進來。

正以手指他,放肆地笑!

他也笑了。有一顆骰子在他的手心裡轉,但沒等結果出來,他便合指,最後只說了句:“熙熙攘攘,為錢來,為錢往!”

便也作青煙一縷,隨眾鬼而去。

無論生或死,道不同的人永遠不能說服彼此。

當秦至臻掛刀走進糾倫宮,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抵抗。雖然這本就不是一件艱辛的差事,但也確實太容易了些。這尊冥府閻羅王,要比想象中脆弱。

他慢慢地走近那方閻羅大座,正要剖析這冥府神職的具現,但在大椅前的金磚上,看到一行以刀幣刻下的小字。

字曰——

“幾十年商海浮沉,終如一夢。十餘載刀尖行走,不免懸頭!”

最後落款——

“臨淄蘇奢,閻羅首座。”

竟是臨淄人?

難怪說和姜望有舊。

秦至臻這樣漫不經心地想著。

“有點意思!”

他隨意地跨過了,並沒有將這點痕跡抹去。

不管怎麼說,蘇奢來過此間。確實是糾倫宮裡,第一尊閻羅。

……

……

在臨淄餘里坊的那條窄巷裡,重玄勝曾答應許放,要用聚寶商會的覆滅,為他許放陪葬。

後來也確實是做到了。

但若是沒有蘇奢的性命,總歸不夠圓滿。

曾以為已經死在臨淄城外,不曾想這人也頑強輾轉,竟然混進了地獄無門,又走到了閻羅寶殿。

人生際遇,亦復如斯!

眾生僧人站在空無一人的明辰宮,捻一縷殘意,豎起一根香,遙祭葬在趕馬山的許放。

名士潦倒,今當醉矣!

姜望說過不會管蘇奢的死活,眾生僧人之所以來這一趟,主要有三個原因。

其一是為了祭奠許放。

其二就是跟秦至臻聊那兩句。

以暮扶搖的實力,執掌太虛公學毫無問題,在朝聞道天宮輪值授課,也很夠份量。

有這樣一尊強大的陽神加入太虛閣,幫助維護太虛鐵則,對太虛閣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其他閣員理當不會拒絕。

但道理歸道理,現實歸現實。正確的事情不一定就能得到支持。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姜望既然拿了這枚【日暮方木】,就要萬無一失地將暮扶搖帶進太虛閣。所以在下次太虛會議之前,他要拿到儘可能多的支持。

本來秦至臻不欠他的人情……

現在欠了。

你秦至臻殺了我的故人,我一聲不吭,甚至割席避讓。怎麼我推舉一位各方面都滿足條件的太虛公學山長,你竟要反對我嗎?姜某拳頭不硬乎?

至於今天過來的第三個原因……

眾生僧人抬起眼睛,眺望七非宮。

他也在等,等變化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