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二十八章 夜踏風雪(第2頁)

更不用說宇文鐸這般的鐵桿,也在家族內部話語權愈重。

對於未來她和趙汝成都滿懷希望。

可風雪驟變於一夜間。

她怎麼也不曾料到,一直與她做君子之爭的兄長,竟然會在皇帝親赴天國,整個草原處處受災,牧國正需上下一心,團結度厄的關鍵時候……暴起發難!

當她察覺到不對,一切已經晚了。

即便再怎麼憤怒,她也必須要承認——這是大義上的糟糕時機,卻是實利上的最佳機會。

當今大牧皇帝,只得一子一女。

現在的牧國,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兄妹之間的鬥爭。

都不必論全盤政略如何,雙方勢力怎樣……她死了,皇帝就沒有選擇。

她的母親是皇帝,不止是母親。

難道還能殺了赫連昭圖,再生幾個,再看看有沒有中用的?

赫連昭圖本就足夠優秀,只是因為她赫連雲雲在,這東宮大位才有了選擇。

一步慢,步步慢。至高王庭裡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所以她當機立斷,遁出弋陽宮,留了所有親信在宮中拖延。而隻身夜踏風雪,闖進鐵浮屠大營。

她知道,這裡是唯一的機會所在。

但天子不可失儀,儲君不能無威。她雖有求於金曇度,是君王有用於臣子,不是卑者有奉於上尊!不可叫金曇度任意開條件。

金曇度這個老狐狸,遠不是其子金戈那麼好拿捏。

繞來避去,沒有一句正面。

赫連雲雲稍靜片刻,而後往前。她往前,雙手撐在了金曇度的軍案上,馬鞭在軍案上扣下來,只是輕輕一響。

她說道:“大帥,請坐。”

金曇度便坐在了帥位。

也坐在赫連雲雲俯瞰的視野裡。

赫連雲雲發上的雪,墜在鐵浮屠統帥的軍案上,久久沒有化去。

“這白毛風裡的神性,是越來越重了。”赫連雲雲說。

“大帥,孤今直言。”

她注視著金曇度:“陛下的天國之行,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本該一氣呵成的終局,演變成拉鋸。孤的弋陽宮日夜不休,救撫草原黎庶,以至不備自身——這些您都看在眼裡,草原人有目共睹。”

“吾兄赫連昭圖,卻在這時候驟然發難。雖有逞兇見機,完全不顧草原大局!這難道是大帥心中能夠執掌草原下一個百年的天子嗎?”

“您身登絕巔,手握鐵浮屠,雖世代享榮,想必也不會只滿足馳騁草原。”

她聲量漸起:“是追隨一個心懷黎庶、志在寰宇的天子,還是追隨一個只看得眼前,鼠目賊心之輩……誰更能帶領牧國往前走,誰更能推動大帥更前一步,您應當看得清楚!”

金曇度坐在那裡,仍然以謙卑的表情表示尊敬,口中只道:“金家世代效忠赫連氏。老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對兩位殿下都敬重有加。以老臣看,昭圖殿下倒也沒有云雲殿下說的那麼不堪……”

“吾兄赫連昭圖,才智高絕,武略過人,禮賢下士,敬長敬神。他自然不是不堪之輩,放諸六合天下,僅以才能論,他也不輸哪家太子。”

赫連雲雲微微抬頭:“可他心裡裝的是自己的權力,還是牧國的未來。看他此刻的選擇便知!”

金曇度卻微垂眼瞼:“這麼說,您一時失手,棋局困龍,反倒是您勝出的地方?”

“然也!”赫連雲雲抬聲道:“在吾皇遠赴天國時發難,在舉國渡劫時偷手,無非是破罐子破摔,關起門來家中鬥狠。難道孤沒有掀桌子的實力嗎?難道孤把這些天救助天下的人力物力全砸在他赫連昭圖身上,盡起胭脂騎,不能搏他一個血濺五步嗎?!”

“是孤不為也!”

“骨肉相殘,乃天家常事。孤雖不忍,也非不能忍。然天下相殘,自傷國本,雖於孤有益,卻於國有失,孤所不取。”

她異常驕傲地說道:“因為孤之所求,不止是對他赫連昭圖的勝利。而是對這天下列國無數英傑的勝利!”

“前者或許只需要一劍橫頸,一顆我兄長的頭顱在地上滾。後者卻需要一個完整的、上下一心的大牧帝國。”

她將馬鞭擱在金曇度的軍案上,這時才坐在他對面。雖單衣單鞋,而貴勢無極,便如天子坐朝:“孤要走更遠的路,所以不看眼前這捷徑。”

她問:“金帥是意在萬里,還是已經滿足眼前?”

“殿下之壯情,令老臣動容。”金曇度坐在那裡,畢竟是被赫連山海這般強主錘鍊過的臣子,雖心中動容,也不至納頭便拜,他慢慢地說道:“然而禍起弋陽宮,殿下已不得不爭。您視此為捷徑,有人已自此徑殺來,短兵相接,不可不見血。這條路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

赫連雲雲道:“所以孤雪夜來此。欲成金帥不世之功!挽天傾於此,則誰與閣下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