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四章 人間各風雪(第2頁)

    而之所以《牧書》還沒有變化,是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不算完全的信史,它的刀筆在牧國皇室的手中,任由赫連王族勾勒——豈不見《牧書》之上,現在連神歷都沒有了。蒼圖神歷不久之前才被女帝廢除,赫連雲雲所誦的一字一句,都是道歷之中。

    歷史在改變。

    不僅僅是赫連青瞳在蒼圖天國裡的歷史記載改變了,赫連青瞳在人間的建國史也在改變!

    赫連青瞳和蒼圖神之間的影響,是雙向發生的。

    前者修改神史,後者修改國史。

    甚至於這一刻姜望追溯故我,他想《史刀鑿海》上關於赫連青瞳建國時間的變化,應該發生在他第一次出使草原的時候。

    也就是在草原王權壓神權的那段時間,大牧王庭自己的歷史也悄然變動。

    在這之前他讀史書,歷史應當並不如此。

    恐怕不僅僅是蒼圖神出了問題。

    牧太祖也出問題了!!

    赫連雲雲和趙汝成沉默的原因正在於這裡。

    他們明白了姜望的問題是什麼,而身為牧國一份子、身在局中的他們,理所當然地生活在歷史中,隨著歷史的改變而改變。

    他們不可能驚覺問題,因為那不是問題,那也是歷史真相。

    他們是憑著自己的智慧,和對牧國的瞭解,猜到了這一局的危險所在,而在立於超凡絕巔、又身在局外的姜望這裡,得到歷史的確認。

    在這種影響世界、改變歷史的超凡層面,所謂“洞真”,往往都是管中窺豹,只能洞察片面的真實。

    到了衍道絕巔,才是自己創造“真相”的人。

    所以赫連昭圖那一句“妹子,你何時能絕巔?”,此時再咀嚼,也就有了更復雜的味道。

    “我知道了。”姜望說。

    沉默已是答案。

    他又問道:“你們覺得,塗扈可以信任嗎?”

    赫連雲雲認真地思考許久,最後搖了搖頭:“我現在不夠冷靜,給不出答案。但我……我仍然覺得,赫連昭圖是可以相信的。”

    趙汝成則說道:“云云的母親是第一個完成帝權壓神權之偉業的皇帝,功業直追牧國太祖,我相信她的判斷。”

    倘若塗扈不可靠,赫連山海不會選擇親赴蒼圖天國,留他獨制草原,甚至……給他殺鄂克烈的權力。

    “我明白了。”姜望說道:“既然如此,就聽從他們的安排。你們兩個,先隨我假身,仍乘此舟,去白玉京酒樓住下,那裡絕對安全。有個叫暮扶搖的神祇,會保護你們。你們就在那裡,等進一步計劃。”

    他又探出手來:“小五,將符節予我。立在冥界的蒼圖神帳,應是等我去看。”

    趙汝成取出那尚未交還的大牧符節——

    這是一支裝飾著白犛牛毛、上面刻滿了草原文的銅節。

    鑄成竹節狀,堪堪一握。

    赫連雲雲握拳懸於其上,以拳心血滴於此節,鄭重道:“以赫連雲雲之名,奉君此節,許代赫連在外,全權國事。”

    趙汝成是禮卿,歸國又離國,而未歸其節。赫連雲雲雖然誓言退出儲爭,卻也未被斬去王女身份——當然都有還沒來得及,赫連昭圖不想做得太難看的原因。但或許,這也是一種提醒。

    姜望將此符節握在手中,而便一步踏出。

    在趙汝成跟赫連雲雲的眼中,只見得那符節一恍就消失,三哥還兩手空空,立在舟頭。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剛才的密談只是一段幻念。

    見聞仙舟仍在飛馳,一路風景逝如流光……

    星月原,到了。

    ……

    ……

    今夜的草原格外空曠,空曠得很有些寂寞。

    或是因為肆虐的白毛風終於在此安靜了片刻。

    或是鎮河真君所帶來的龐然的壓力已經消散。

    或是斯人……已乘仙舟而走。

    赫連昭圖並沒有長久地眺望,他擺一擺手,示意朱邪暮雨帶著軍隊退去,

    在漸隱的雲境長廊之前,他解下身上的長披,親自為金曇度繫上,口中道:“元帥辛苦。”

    金曇度何等老辣,這時已知事情有些不同於想象。

    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不止姜望的實力超出他預計。大牧帝國的兩位殿下,也跟他的認知有所不同。

    這是危險的!

    他常常教導金公浩,當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頻頻出錯,那麼他已經死期不遠。

    這話卻是不必教金戈的,金戈的當務之急是認知自己。

    “老臣以為……”金曇度慢吞吞地說:“殿下會取出一副新的披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