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十七章 我不敢說出它的名字(第3頁)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那你不妨問問看。”

“你還在試圖詐我,但已經沒有意義了,鶴前輩。

“蛛蘭若道:“在熊三思和柴阿四接連過關後,你的機會就已經不存在。或許是在這裡消磨了太久,你不僅僅是磨滅了心氣,你的眼睛也已經不夠敏銳!“她輕嘆一聲:“就算再給你一萬次機會,你也捕獲不到任何一份活源。要我們做別的事情或許不容易,但控制自己的敵意,實在太簡單。“她揭示了遊戲規則,公佈了對抗遊戲的方法,把鶴華亭的這局棋,分解得乾乾淨淨。鶴華亭終於不再那麼難看地笑了,他獨自坐在泉邊任由倒影盪漾在漣漪,寂寞地說道:“所以你還在等什麼呢?“我其實有很多問題可以問你。”蛛蘭若道:“但我不想讓你那麼恥辱地離去。”“此時此刻這個問題我不想問其它的。我想替那個年幼的自己,問一問那個意氣風發的鶴華亭——”她問道:“您曾經的理想是什麼?”



這算什麼危險問題!鶴華亭扯了扯幹皺的嘴角,很無所謂地道:“我曾經的理想是——”或許是嗆著了風。或許是本就不多的力量,已經消耗得所剩無幾。他忽然說不下去了。他以為可以輕易出口的那些話,不知為何沉重得不肯跳出唇齒來。

他的嘴唇翕合著,翕合著,最後還是抿住了。

沒有牙齒的嘴,用力抿起來的時候,那裡也是塌陷的。

曾經我也是一個少年。

靈魂炙熱,血液滾燙。

如今我身心枯竭,面目可憎。

關於理想,我不敢說出它的名字。

鶴華亭露出了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似悲似喜。他用那枯瘦得如雞爪般的雙手,捂住自己皺痕深深的臉。不再注視任何一個年輕的靈魂,也不讓誰再看到他。

眾妖只看得到他塌肩弓背,難堪地坐在那裡。皮包骨頭的胸膛,像拉風箱一樣,用力地鼓起,又塌陷。他在乾涸的身體裡,蒐集了最後一點力量,而後極其艱難地往旁邊……歪了歪腦袋,整個身體也傾倒—撲通!

就這樣跌進了不老泉中!

那均分不老泉的水紋,這時候已經消散了。

那辨別真言偽言的漣漪,被更巨大的波瀾所覆蓋。而後又一起歸於平靜,歸於死寂。

清澈的水面將鶴華亭吞沒,像是一杯水,包容了一滴水。

鶴華亭就這樣消失了。

就這樣溺水而死。

在不老泉的上空,有一張白色的蛛網,由虛凝實,像是要捕獲什麼,可是卻網了個空。最後又緩緩地澹去,隱沒。

眾妖皆默。

鶴華亭到底是看到了這張網,不想成為蛛懿的藏品。

還是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敗,精疲力盡不再掙扎。

又或單純只是無法面對年輕時候的理想?

不會有答桉了。

直到神山再次搖動山外流光飛逝。

鹿七郎忽地問道:“你真讀過他的傳記?真的崇拜過他?”

蛛蘭若只隨手將那柄摺扇也扔進泉水裡,注視著它亦被漣漪吞沒,澹澹地道——“你說呢?”

……

鶴母問:“兒欲按長劍,引千軍,執敵首,冠萬代乎?”華亭練劍不答。

又十年:“兒欲注百家經典,成一家一言,千秋著學,開宗立派耶?”

華亭讀經不答。又百年:“我兒苦功不輟,寒暑百載,終有今朝之成。然名利不逐,財色不加,所為何求?”華亭對曰:“孩兒求名,求萬古名。孩兒求利,求天下利。孩兒求財色,願我妖族無寒門。生求偉大,死求先賢”——《太古經傳·鶴華亭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