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亦無來思,我亦飄零久
「見信如晤:
「臨淄路遠,高秋漸老。楓下少年,問候疏矣!
「臺上曾有少年郎,劍魁天下,意氣風發。
「東國曾有武功侯,得勳第一,鐘鼎傳家。
「君作雲煙付。
「想來萬里之志,不可磋磨。
「想是白首之心,一以貫之。
「我亦無來思。
「唯知江湖風波惡。
「行彼來此亦何似?
「遙記往日,君下雲階,萬里赴齊。
「今日離齊,無妨戴月,緩緩歸矣。
「蠢灰思君,小安思君,詞不達意。
「——雲上青雨」
修長有力的手,摺疊了雲霧一樣輕薄的紙。
但薄紙上的牽掛太沉重,他掂了掂,又緩緩將其鋪開。
獨坐高樓臨窗處姜望,默默地把信又讀了一遍。
詞不達意,而望君知。
除了那個擁抱,和突然失控的情緒之外,他並未再有任何逾矩的言行。但的確有些變化已發生。
對於一個死死盯著遠處,艱難負重前行的人來說,失控是多麼罕見的事情。
他必須要看到自己的心。
凌霄秘地是他這一路走來,少有的可以完全放鬆休憩的地方。除此之外哪怕是在曾經的武安侯府,他也避不開大齊官場的千絲萬縷。
而凌霄秘地之所以會對他敞開懷抱,葉青雨是唯一的原因。
或許從來都是他需要葉青雨,只是他以前都沒有……或者說不敢發現。
……
現在青雨又同他寫信。
信裡請他「緩緩歸矣」,這無異於是說,凌霄閣要給他庇護。
他不知道葉青雨是如何說服的葉凌霄。
但他知道,向來秉持中立、商行天下的雲國,在今時今日,實際上已經沒有足夠的實力同莊國碰撞。除了葉凌霄本人之外,雲國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武力。
他也沒有忘記,他承諾過齊天子,不會再加入任何國家。
他更記得,自己當初在被莊高羨追擊時,給予葉凌霄的回答——
縱死不面凌霄。
此言無怨無忿。是他對凌霄閣庇護姜安安的感激和承諾。是他獨自承擔一切,絕不牽累凌霄閣的意志。
昔日如此,今日亦然。
但是要如何回信給葉青雨呢?
要如何回應這一份牽掛。
姜望向來果決,也很珍惜時間。
然而此刻坐在窗邊,卻頓筆再信紙寫了一張又扯了一張,最後這樣寫道——
「來信已收悉,問候青雨:
「天涯路遠,難得親面。以字陳意,以葉寄秋。
「遽離齊都,已過半旬,所為求道,來而復往。
「我亦飄零久!
「慣為孤旅,而難長留。
「今見天邊雲復來,念及雲篆。
《雲篆神魂之演化》
「隨信以為,望多交流。
「——楓下小姜」
他隨手剪了一枚黃葉,印入信中。而後放飛為雲鶴,看它上高穹。
白玉瑕雖然說運勢有些坎坷,能力卻是不容置疑的。在小小的星月原,想出意外也很難。
當姜望趕到天風谷的時候,白玉瑕已經在這裡置下產業,買下了一座酒樓。連夜更換招牌,改名為「白玉京」。
此樓依山谷峭壁而建,絕不精美華麗,但足夠高闊,共有十二層樓。
在白玉瑕到來之前,就是
天風谷生意最好的所在。
旭國符合條件的修士可以隨意來星月原建星樓,但旭國並不對星月原擁有權力。景國雖然輸了星月原之戰,景國符合條件的修士,也和齊國修士一樣,可以隨意來此。輸的只是象國而已。
景國修士和齊國修士都在這裡存在,這裡就不可能擁有一錘定音的聲音。
任何一個沒有統一秩序的地方,刀劍就會成為唯一的秩序。
……
星月原也不例外。
在這裡做任何生意都需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不然錢貨不論就是常有的事情。這家酒樓原先也算得上是「兵強馬壯」。
白玉瑕一眼就瞧中這裡,視此為兵家必爭,商家必得。故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終達成了交易。
白玉瑕接手之後,直接將頂上兩層都封閉起來,分別給他自己和姜望自住。
下面的十層才營業。
他雖然沒有挨家挨戶地拜訪鄰居,但也已經用自己的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周圍亂七八糟的各種組織,都默認了一股新興惡勢力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