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十三章 追思山海(第2頁)

  也有那追根溯底、對念頭有敏銳感知的——

  一隻猿身赤面,雙頭四臂,喋喋不休的猿猴,便在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行走在虛空之中,鬼鬼祟祟的靠近了。

  姜望懶得廢話,顯化六慾菩薩侵入其神魂世界,一個照面它便連滾帶爬地跑路了。

  回想起上一次自己和左光殊的連爬帶滾,真是恍如隔世。所幸時間從來沒有被他辜負。

  漫無目的尋人,是一個枯燥的過程,尤其是在一個廣闊無垠的世界裡。沒有強烈的信念,難以長久堅持。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祝唯我都是楓林城道院的驕傲,是城道院弟子津津樂道的談資。最初的姜望,也是以之為話題的弟子之一。

  他們之間的相處其實並不多,在姜望離開莊國之後,更多隻是彼此聽聞彼此的事蹟。但第一次見面就有默契,第一次喝酒就很投緣。

  大概是因為······彼此都能看到彼此的光亮,而都不畏懼自己的光芒會隱去。他們是朋友。在祝唯我反出莊國後,他們更是戰友。

  姜望如何不思之念之?

  不知此世何極,不知祝唯我何在,望長空遼闊,碧海無邊,馭使念頭於天地渺遊,真有一種孤寂之感!

  姜望閉眸獨立,靜靜地感受這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念頭飛了很遠很遠,有些已經遠到他不能再感受,只能標識於原地,等他過去之後再探尋······

  在某個時刻,他驟然睜開赤金之眸,雙手已然成印!

  而天穹亦在這個瞬間染上了華彩,天藍色的華光如瀑傾落。自那華光之中躍出一隻高貴美麗的、天藍色的鳳凰,張開羽翅,遮天蔽日。

  強大的威壓昭示著它的身份。天凰空鴛!

  竟然驚動?

  姜望不退反進,躍離高臺,反上高天,就要與這立於山海境極限的空鴛試一試手,那天藍色的鳳眸卻只是俯瞰下來,好奇地打量著他。

  打破了關乎於“空”的屏障,突破了空鴛的威壓,姜望這時候才注意到,在空鴛那華麗的羽背之上,還有一個盤膝而坐的男子。

  長髮披散,兩手空空,須如雜草,面有舊汙。祝唯我!

  姜望一眼就認出來。但又遲疑。

  這還是那個鋒芒畢露,驕傲無比的祝唯我嗎?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光芒萬丈的大師兄嗎?

  他現在坐在那裡,一點銳利的地方都沒有了,平實得像一個收麥的老農。“是我。”祝唯我開口說。

  他像一尊沉寂許久的泥塑,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開始活動。他從空鴛的羽背上一躍而下,落向姜望佇立的高臺。

  勁風獵獵,吹動他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衣角。枯發荒蕪,描述著他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天。

  空鴛一聲輕鳴,似是告別。仰首振翅,捲起漫天華光,徑往天穹去。只留下一抹天藍色的暈彩,流動在天幕上。

  此時碧海生濤,海風拂面,影影綽綽的浮山,一直延伸到天盡頭。姜望和祝唯我,相對立在高臺上。

  身後不遠,就是那環形之門。很久沒見了。

  姜望心中有很多的疑問,有很多的言語都到了嘴邊,但最後只是道:“大師兄,洗把臉,我帶你回去。”

  祝唯我平靜地說道:“這是那一日天工真人在我身上留下的。我不洗面。”他是整個莊國諸城城道院奠基最快記錄的保持者,短短九天便已奠基成功。

  他初入騰龍境,便單人獨槍追殺騰龍境高手吞心人魔熊問,交手十餘次,愈戰愈強,逼得惡貫滿盈的血河宗棄徒四處逃竄。

  三城論道他未參與,但在林正仁口出狂言後,孤舟直下綠柳河,橫槍壓住望江城。

  不贖城中槍挑白骨面者。三國之會,他力壓雍洛。

  在城院第一,在國院亦第一。

  但凡他在,莊國第一天驕不作第二人想。

  在決意棄國的最後一戰裡,他力破十城,了結了國家栽培之誼,而後以寇仇稱莊天子!

  他這種鋒芒畢露的天才,一路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他的人生,其實是沒有遇到什麼挫折的,一直都是選擇。

  直到不贖城那一戰······

  他已然神臨成就,幾乎是穩坐釣魚臺,讓莊高羨引頸等死。

  結果風雲突變。凰今默被嫁禍擒拿,他被送進山海境,薪盡槍折,不贖城一夜崩塌。

  他戰鬥過,但絲毫沒有改變結局。

  他面上的舊汙,是當年的血汙,一直不肯擦去。因為他需要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