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驚人的毅力並無觀眾(第3頁)
他赤炎燃燒的眸子裡,終於失去了所有情感。
只將最冰冷的殺意,落在這些圍攻他的人身上。
“死!”
墨驚羽反手於後,想要將揹負的銅箱掀開,使出最後的保命手段。但他的手不斷顫抖,根本擠不出半點力氣。
在他的靈識感知裡,沒有郊野,沒有破觀,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有火,只有無邊的焰浪。暴烈的火焰幾乎扭曲空間,也幾乎焚化了他的思維。
在這樣強大的力量之前,他與之前那些死去的乞丐,又有什麼不同?
……
天邊,有寒光一道,自西而來。
只是餘光掃到這一幕,公羊白就有眼睛被割傷的錯覺!
來不及探究,因為只在他看見的這一瞬,那寒光已遁至左光烈身前,一繞而過!
左光烈的咆孝戛然而止。
“吵死人了。”
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驟然現身。
他有一張冷冽至極的臉,側身而立,彷佛永遠與世人保持著距離。
他緩緩收劍入鞘,聲音也平澹得沒有絲毫波動。
左光烈頭顱勐然墜落,在地上骨碌碌轉了兩轉,但因為施展過沸血燃魂的緣故,沒有一滴鮮血可以噴射。
直到此時,刺耳如雷鳴般的尖嘯才在空中響起!
那是白衣男子一劍西來,劃破長空的聲音!
……
公羊白與墨驚羽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巨大的驚駭。
“李一,我受嬴武殿下之令……”
但公羊白只是剛說到這裡就閉嘴,並且立即拎起左光烈的頭顱,轉身飛遁。
因為那白衣男子已經把目光轉向了他。
他的發、他的眉、他的眼,甚至他的唇角,都有劍一般的銳利。他的眼神卻平澹得近乎溫吞。
可這溫吞中,帶著令人戰慄的冷漠。
無論是傳承自古老墨門的天才人物,又或是天下有數的名門血脈。
沒有人敢問為什麼,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
……
左光烈死去了,他體內的祝融火種卻並未消散,仍在緩緩膨脹。
這力量根本不是油盡燈枯的左光烈所能控制,他只是一個引子,一個媒介,用他的天才與決絕,讓祝融真身的偉大力量,在這個世界能有一絲的、片刻宣洩。
白衣男子抖出一枚黑色令牌,沉默注視。
那黑色令牌沉寂良久,才有一個霸氣的聲音響起——“兩清。”
話音剛落,這材質非凡的令牌,竟似無法承受這個聲音般,瞬間崩碎成無數黑屑,滑過李一的指間,簌簌而落。
直到所有的道者都離開了,手中令牌也崩碎,李一才微微歪頭,看向那枚膨脹中的祝融火種。
他伸出一隻瘦長白皙的手,五指攏成口袋狀。
直到此刻,在沒有任何人能注意到的時候,他才在一貫的溫吞和冷漠之中,顯出一絲孩童般的天真來。
輕輕喊道:“彭!”
五指張開的同時,恰好是祝融之種爆開的時間。
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這場爆炸,令它無法擴散,只將左光烈的屍體炸成無數碎肉。
赤紅焰花在小小天地裡盡情綻放,極璀璨於一瞬,納絢爛於一方。
這極致的美麗,只為他一人獨賞。
李一的嘴角微微翹起,但只一瞬便收斂。
煙花已盡了。
他也不看左光烈的屍體都留下了些什麼,更無絲毫留戀,身縱劍光,瞬息遠去。
……
從始至終,發生在無名破觀外的這場戰鬥中,無人向破觀裡投去一絲注意。
於強大的修者而言,對弱小的莊國難有一顧。對於莊國的三千里之地來說,楓林城也渺小如塵。而即使於小小的楓林城本身,郊野的這處破觀也早已被人遺忘。
但這個殘破道觀裡,卻並不是沒有人。
那是一個奄奄一息,已經只等死亡的乞兒。
他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並且也正在等待中,但是他還沒死,並且從頭到尾“聽”到了這場精彩絕倫的戰鬥。
當戰鬥結束,一切都歸於安靜。
他還活著。
他或者是幸運的,但幸運這個詞與他又如此不協。他襤褸的衣衫、枯瘦的病容,甚至是幾近遊離的呼吸,都在闡述著不幸的定義。
但他畢竟還活著。
他想了想,努力一個翻身,從供桌底下滾了出來。
他咬著牙,用盡所有的力量,努力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畢竟站起來了。
從供桌前挪到道觀外,一共有一百三十七步。
從道觀門口挪到左光烈的屍體前,一共三百二十四步。
乞丐默默數著他挪動的步子,不停地告訴自己,就快到了。
就快了。
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抗議,都在顫抖。
誰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讓他前行。
他驚人的毅力並無觀眾。
現在他站在左光烈的屍體前,這場跋涉終於到了盡頭——如果那一堆碎肉還能叫做屍體的話。
他緩慢地、緩慢地蹲了下來,蹲著太費力,所以他索性坐下。
他真的病得很厲害,從那些令他面容難辨的汙跡中,依然能看到虛弱的慘白色,
他的手甚至也在顫抖。
顫抖著在那一堆碎肉裡摸索,摸索。
碎肉,碎肉,骨茬,斷裂的某種金屬,碎肉,指骨,認不出來的半塊木骸……
一個瓶子!
翻開那團無法認出原貌的血肉,發現了這一個半截的玉質瓶子!
瓶口部分全被炸去,只餘半截瓶肚。
乞丐壓抑著自己略顯粗重的喘息,將這個玉瓶拿到面前來。
他小心翼翼取下塞住瓶身的一塊碎肉,往瓶底看去。
他看到了瓶中僅剩的、一顆烏熘熘、圓滾滾的丹藥,呼吸停滯了。
他認出來,那是他朝思暮想,曾經得到最後又失去了的,開脈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