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百三十四章 誓約(為月票八千加更)(第3頁)


他的父親是一個屠戶,很早就死了。眼前這個脆弱得不成樣子的男人,的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扮演了那個缺失的“父親”的角色,一直護持著他。

“我答應你。”杜野虎說道:“用我死在楓林城裡的兄弟,用他們死後的安寧為誓言,我答應你。”

但是段離說的第一句話,就險些令他沒能站穩。

“你在楓林城裡的兄弟,並不是全都死了!”

“你說什麼?”杜野虎一把抓住段離的雙臂,用無比認真地眼神盯著他:“你說,什麼?”

面對著這樣的眼神,段離知道,如果今天自己是開玩笑的。那麼自己和杜野虎之間的情誼,就到此為止了。

“坐下來說。”段離試圖讓他冷靜一點。

杜野虎鬆開了手。

剛才那一瞬間,他的胳膊幾乎被捏斷。段離甩了甩胳膊,也沒什麼可講究的,隨意找了一塊還能落腳的地方,席地而坐。

杜野虎亦步亦趨,跟著坐在了地上,眼睛仍然緊緊盯著他。

段離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有人來找到我,告訴我一個消息。不要問我那人是誰,我答應了保密。”

他也同樣注意著杜野虎的表情,慢慢說道:“這一次黃河之會,東域齊國的內府境參與者,名為……姜望!”

杜野虎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睜開。

“不可能。”他搖頭道:“老三如果沒死,他不可能不聯繫我。”

儘管他在否認,但是他的嘴唇,有一些哆嗦。

段離有些心疼地看著他,看著這個長相著急、但其實很單純很簡單的年輕人:“如果你能夠想一想,我為什麼要先逼著你發下那種毒誓,然後才肯把消息告訴你。你就應該知道,這是真的。”

杜野虎一時沒有說話。

楓林城域的覆亡,本來就有些不清不楚。老城主劉易安的突然病逝,也是疑點之一。

但整個楓林城域除了董阿之外,沒有任何活人,沒有任何證據。

也只能董阿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麼姜望既然還活著,為什麼沒來找他?

為什麼,一直跑到了東域齊國去?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不難猜。

段離又道:“去年國戰的時候,董阿被刺死於新安街頭。殺他的人,留下了一塊玉。是董阿曾經隨身佩戴的玉。別人都不知道那塊玉是誰的,我想,你應該知道。”

是的。杜野虎當然知道。

姜望後來給他寄的信裡,可不止一次地顯擺過,說院長如何器重、自己天賦如何卓越,往後要怎麼罩著兄弟們云云。

雖然他沒來得及親眼看看,那小子顯擺的玉珏到底長什麼樣。但能與董阿聯繫起來的,大概也不會有其它了。

杜野虎血液裡的酒,全部醒了。

但他的心裡,有火在燒。

那些酒,全部澆在了那些火上。

炙烈的、痛苦的……憤怒的。

“所以,所以楓林城的覆滅,是一個陰謀。跟董阿有關,跟皇帝也有關的陰謀。所以我家老三一個人跑到了東域齊國去,是想要報仇。所以他不肯聯繫我,是怕我衝動壞事?”

杜野虎說著,咬牙切齒地說著,一邊說,一邊想要爬起來。

段離狠狠按住他,聲色俱厲:“你忘了你發的誓了嗎???”

杜野虎愣住。

老三活著……老三活著,要獨自報仇。

可是老大和老五,都不在了……

他剛剛拿他們死後的安寧發了毒誓。

他呆坐在那裡,低下了頭。

滿臉的絡腮大胡,大概很好掩飾感情。

他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手背上青筋暴起,身體顫抖著,但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段離也沉默了很久,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董阿曾經交代我一件事。說如果有一天,楓林城的秘密暴露出來,就叫我殺了你。現在,姜望出現在黃河之會,說明這個秘密瞞不住了。至少在你這裡,瞞不住了。以杜如晦的本事,一定已經湮滅了所有線索。全天下都未必會相信姜望,但是我想,你一定會相信他。”



杜野虎慢慢地、慢慢地平靜下來。

但是仍然沒有抬頭。

他充滿恨意的聲音,從指縫裡鑽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幾十萬人,我的兄弟們……楓林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骨道要用楓林城域數十萬人煉白骨真丹,朝廷早就知道了線索。莊高羨一直躲在深宮養傷,莊國蟄伏示弱多年,他需要這一顆白骨真丹,恢復傷勢,堪破洞真。所以,包括杜如晦、皇甫端明、董阿在內,他們默許了悲劇的發生。事情,就是這麼一件事。”段離說道。

杜野虎移開雙手,抬起頭來。

段離看到,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瞧來血紅一片。

“我要殺了他們。”杜野虎咬著牙道:“老段,我一定要殺了他們。我要把他們每一個人,參與進來的每一個人……都一刀一刀地剮死!”

“但是你殺不了他們。你誰都殺不了。”段離冷靜且殘酷地說道。

杜野虎全身都在抖,那是極致的恨意:“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咬下他們的肉……”

“你就算是死,也傷不了他們一根毫毛。”段離打斷他。

“你要活著,老虎,你答應過我,你要活著。”段離說。

這位曾經威風八面,如今已成廢人的九江玄甲統帥,嘆了一口氣道:“傳消息給我的人,想必是希望你能夠逃離這裡。但是你逃不掉了。”

他說道:“你逃不掉了杜野虎。”

“逃了一個姜望,逃了一個祝唯我,莊高羨那等刻薄寡恩之人,不會再讓你逃。從這裡到齊國,太遠了,你逃不掉。”

“只有一個辦法。”

他慢慢低下頭去,抱住了杜野虎,像一個父親,抱住了自己的兒子。

他們頭挨著頭。

“只有一個辦法……”段離慢慢地說。

這個在今日又哭又鬧,折騰極了的房間,這個趕走了所有侍從,只留兩人對飲的房間。

這個炙烈的、煎熬的、燃燒著某種情緒的房間。

好像終於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

“什麼狗屁辦法!”杜野虎驟然響起的、痛苦的聲音。

但立即就被段離更嚴厲的聲音壓制了下去:“想一想你發的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