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七十六章 降心猿,定意馬,能悟空(第3頁)


當然也讀過道經,當然也背過史書,儒家經典也讀過一些,兵家典籍也翻過幾眼。成日裡被苦覺纏磨,淨禮小師弟前小師弟後地叫著,也很難對佛家經典完全沒有印象。乃至於身在天下強國,有爵有名……

他當然是知道那些道路的。

當然有模糊的概念,知道怎麼可以相對容易地去走。

但他還是選擇自己的路。

驗證自我,砥礪此心。

那條最自由……也最危險的路!

是為……。

對於道途的覺察,姜望其實很早就擁有。

他一直是一個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的人。

然而他也非常明白,這條路是有多麼的不可揣度。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這是萬古以來爭論不休的哲思。

姜望不認為自己有洞徹人生的智慧,也絕不敢在先賢的議論上做蓋棺之言。但是在他有限的人生經歷裡看來……

人生而神魔一體,善惡皆具。

人有發乎本性的悲憫,人也有生命本欲的索求。

他絕不強求別人如何,不會視自己的道路為唯一真理。

但是他認為自己倘若要追求本性真我的力量,就一定要為自己鑄就囚魔之牢籠。

人本能地嚮往陽光、乾淨、美好。

可那些幽暗、放縱、墮落,是不是也是本能?

有生之靈,生而兼具神魔兩性。

一念為善,一念為惡。

見人飢寒,心生悲憫,欲為披衣,欲舍飯食,當然是真我。

怒髮衝冠欲拔劍,飢欲食,寒欲衣,欲顯名,欲登高……是不是真我?

道法儒兵釋墨……這些宗派先賢定下的道途四字,是導人向善、教化世人的路。具有無上偉力,無上德行。

而姜望效仿百家修士,自己給自己立下的四字。

所謂信,所謂誠,所謂仁,所謂武。

有些是他的堅持,有些是他的德行,有些是他的道路,有些是他的追求。

但同時……都是他的束縛,是他的囚籠,是他的“矩”。

信、誠、仁、武,他以此四德自錮,並非是自我標榜,而恰恰是為了堅守本心。為的,是不讓道途偏斜,為的是不讓自己走入“歧途”!

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道途的強大,但同時也意識到它的危險、它的未知,它的不可掌控。

所以為什麼他要一步一個腳印,所以為什麼他要克己自制?

他難道不可以一念成魔?

若是隻為強大,早在兀魘都山脈下的上古魔窟裡,他就可以這樣做。

面對雷貴妃舊案,在一個接一個的冰冷事實前,在極具壓迫感的死亡氣息裡,他告訴自己要剋制。剋制憤怒。

面對北衙都尉之實權,面對一步登高的機會時,他告訴自己要剋制。剋制急躁。

孤身離開不贖城的時候,他告訴自己要剋制。剋制仇恨。

他不是不可以更快地修行、更快地擁有力量、更快地得到收穫,但是他要走一條更長遠的路。

人生當然有很多的選擇,可是他總會想起。

他總會想起——

在楓林城飛馬巷的那個家裡,他抱著姜安安,坐在屋頂上,仰望星空。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星星麼?爹在那裡,宋姨娘,也去了那裡。”

“好遠吶。”

“是啊,好遠。”

可是我的妹妹姜安安。

可是那個抱著妹妹的少年郎。

你要知道——

星星死去了,星光還在長夜裡。

於是一步一痕,於是遙途至今。

姜望在鑄造自己的“囚魔之籠”,而探索自己的“神臨之路”。

神臨於他人,是“我如神臨”。

於他自己,在這樣的意義之外,更是在人性之中,制約“魔性”之後,顯現“神性”……是此“神臨”。

在人們的視野裡。

在四大聖樓、七星之路的連照下。

姜望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他的眼睛乾乾淨淨,裡間是毫無約束的戰意洶湧。

他的身姿挺拔,直似隻身將天地撐起。

他變得更真實,也更自我。

他現在當然還是在外樓的境界,可是他自信已經不輸重玄遵。

且夫四樓為囚籠。

如此定心猿,降意馬,能悟空。

效法先賢,追尋“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無上境界!

……

……

……

……

(1,“星星死去了,星光還在長夜裡。”——情何以甚·《關於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