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亦貪生(第2頁)


奉國公周嬰、廣平侯酈復、陽陵侯薛昌,一時也都吵嚷起來,整個寶華宮內,喧囂難止,直如菜市場一般。

奚孟府已是犯了眾怒,有人甚至恨不得殺他祭旗。

王座之上,虞禮陽終是伸指敲了敲座椅扶手,有些頭疼地道:“奚真人,你是怎麼想的?我夏國包納百家,容收各宗,方有這些與強齊相抗的基業。你這麼一弄,書山來援的人,還未必有咱們夏國出走的人多!大戰當前,竟要自廢武功嗎?”

岷王虞禮陽,生得好相貌。年輕時候,便是唇紅齒白美少年。未滿三十便神臨,自此青春不老。

自小天賦卓絕,秀出群倫。夏國以傾國之資源培養,他也不負眾望,成功登臨超凡絕巔,成為國家柱石。

他的一生,是輝煌燦爛的一生。

此刻坐在王座之上,沒有什麼嚴厲的表情,聲音也不甚洪亮,但整個寶華宮都安靜了下來。

奚孟府對著他行禮:“岷王殿下!”

又對武王姒驕行禮:“武王殿下!”

也不管武王是否還在神遊物外,又對天子行禮:“陛下!”

再對珠簾之後行禮:“太后!”

大約這便是他心裡的尊位排名。

而後直起身來,在國相柳希夷的瞪視中,在宣平侯樊敖嚴肅的表情前,拱手一圈:“諸位同僚,諸位大夏棟樑,你們的聲音,我都聽到了,你們的意見,我都知曉了!”

“看來除了我之外,大家已經達成了共識。”

“所謂和議不可取,楚國不可倚,書山不可靠,景國?景國連儀天觀都撤了!”

“所以你們都認為,面對齊國兵鋒,咱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戰!”

他環顧一週:“你們都這樣認為,對嗎?”

“很好!”

他陡然慷慨激昂起來,聲音似把穹頂都震破:“那就戰!”

“不要再心存幻想!”

“不要再首鼠兩端!”

“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要麼戰,要麼亡!”

“我奚孟府!有別的想法,有別的念頭。我貪生怕死,我軟弱怯懦。我與你們不同!但我也與你們相同!我們同為夏臣,同食夏祿,同受夏恩。我尊重你們所有人的意見,我也願意執行廷議的所有決定,且接受由此導致的所有後果。因為這是我們……一同決定的未來!”

他右手並起劍指,在自己的左掌掌心慢慢劃過。

劃開一道創口。

真人之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磚上。

他在這大殿之中,面向所有人陳詞:“我問龍礁將軍,鎮國軍若覆,他何以教我?”

“龍礁將軍沒有給我答案。”

“我也沒有答案!”

“但是需要什麼答案呢?”

“擺在我們眼前的只有一條路。”

“此戰若是勝了,我們什麼答案都可以去慢慢找。此戰若是敗了,咱們就亡國滅種,也不再需要答案!”



他高舉鮮血淋漓的左掌,高聲道:“龍礁將軍說,十萬鎮國軍將士,皆有死志。奚孟府不才,也願死國,唯此而已!”

整個寶華宮,又一次靜了。

陷入另一種安靜中。

是那種可以聽得到自己心跳如戰鼓般有力擂動的安靜。

靜聽此心,靜得此志,靜感此懷!

岷王虞禮陽都肅容了。

即便是神遊物外如姒驕,也一時睜開了雙眼。

千古以來,人們所爭所求,無非名利二字。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而人生在世,誰不為聲名所累?誰不想青史留名?

沽名釣譽者有之,訕君邀名者有之。

唯獨這奚孟府,於利一無所得,於名遺臭難洗,只為統合夏國朝臣意志,把自己變成一灘爛泥,叫所有人都來踩上一腳,絲毫不自我顧惜。

他不是什麼沒有身份的人,他是大夏國師。奮鬥一生,才成為整個夏國最尊貴的幾個人之一。今日卻能為國如此。

實在令人感佩!

忽而有珠敲玉撞聲。

嘩啦啦。

御座之後,那珠簾一掀——

夏太后竟從珠簾後面走了出來!

三十二年來第一次掀開這垂簾,就這樣端立在滿朝文武之前。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