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兩百一十二章 秋風捲落葉(第2頁)


馬背上的姜望自有默契,眸轉赤金,只往那鐵人一瞥,鐵人肚臍的位置上,便簇起了一縷火焰,炙烈燃燒!

真個像是一個人,被活生生點了天燈!

酈子業哪裡見過這等陣仗?他是有愛國之心沒錯,是深恨齊人沒錯,但他畢竟只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花花公子,調戲良家婦女在行,卻從未真正經歷過生死考驗!此時親眼見到他有可能的死狀,以如此直觀的方式呈現在面前,整個人幾乎崩潰,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風度不風度。

“撲滅它,撲滅它!”

他指著城樓下大喊。

有那附近的士官,趕緊掐動道術,引發瀑流傾落。

那道術之水衝到火焰上,反倒被火點燃!

火勢順著瀑流倒灌,幾乎竄到了城樓上,焰光張牙舞爪。

城樓上一群士官,驚得人人後仰。

酈子業更是又往後跌——

才發現,那火焰已經被護城大陣的光輝所阻。本就是沒可能傷到他的……

袁振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知道這壽安城,已是根本守不住了。

士氣已崩,援軍都絕。

任是誰來,也無力迴天。

一城之主都被嚇成這樣,壽安城失守已是必然的事情……只看他們願不願意殉城罷了。

他自己是不怕死的,酈子業骨子裡有血氣,咬咬牙興許也能共城而死,但是其他人呢?

在酈子業驚得六神無主的時候,很多人的眼神,已經變了……

憤怒可以滋生勇氣,仇恨可以催發力量。但涼水澆透了,恐懼會熄滅一切。

袁振往前一站,將酈子業擋在身後,對重玄勝道:“我們可以投降,但是——”

重玄勝大手一揮,截斷了他:“我不喜歡別人跟我談條件。現在我來重複一遍我的條件,你能接受,就開城!不能接受,就等死!”

“現在打開城門投降,這個叫酈子業的,誠懇跟我的部將道歉。如此,城開之時,壽安城一人不死。我承諾你們和岱城守軍同等的待遇,我承諾你們以後作為一個齊人的尊嚴!”

說到此處,重玄勝袍袖一捲:“選吧!”

“我不會道歉……”

先前站都站不住的酈子業,喃喃說著,而後拔高了音量,歇斯底里起來:“想都別想,我不會道歉!賣國賊該罵!我還要罵!薛汝石你這個狗——”

“你可以不道歉!”重玄勝用更宏大的聲音將他的罵聲壓住,極其兇狠地道:“你也可以在我破城之前自殺,免於受苦!但你們廣平侯府有多少人?是不是人人都來得及自殺?貴邑城破之時,我部將所受的侮辱,我以重玄之家名立誓,必為他討還!”

薛汝石站在重玄勝的身後,一時無聲。

他當然知道,重玄勝的這番姿態,是作秀的成分居多,可心裡仍是不可避免地被觸動了。

他不過陽陵侯府的旁支,沾親帶故都是攀附,說真的,有多少人會在乎他的尊嚴呢?

雖然他從來都瞧不起酈子業,但平時在酈子業面前,還不是得笑臉相迎?

他愛惜名聲,勤懇做事,苦心經營多年,才有入主岱城的一天。一無所成的酈子業,卻是因為無能,才不得不成為壽安城之主!

酈子業本心裡,又何曾瞧得起他過?

重玄勝卻是切實地在維護他的尊嚴,極其霸道地為他撐腰。

無論出發點是什麼……

此舉的確抹去了他的悔愧,削減了他的羞慚。

不遠處,被罵得垂頭喪氣的新榮營士卒們,也不自覺地直起了腰桿。極其微妙的,產生了對“齊人”這個身份的認同。



而此刻在城樓上咬牙切齒的酈子業,心情自是截然不同。

他想要大罵齊狗,他爹是廣平侯,有何懼之!

可對方抬出來的,是重玄之家名!

那個出過重玄明圖,出過重玄褚良的重玄家。

尤其兇屠的名號,在夏地是可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他如何敢說,老子不怕,有種你就殺我全家?

姓重玄的人,怎麼不能殺他全家!

他咬著牙卻不能出聲,他攥著恨,卻也無法迴避驚恐。

重玄勝對人心的把握,實在堪稱絕妙,每一句都落在關鍵處,輕易就擊潰了酈子業的心理防線,同時又完成了對新榮營的進一步同化。

城樓上,袁振終於意識到,一切都不能夠再挽回。

這個體型痴肥的年輕齊將,實在是他生平所遇到的對手裡,最可怕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