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負何碑(第3頁)
尹觀看著這個隨手即可碾滅的紈絝公子,並不說話。
趙澈自顧自地道:“如果你是為了給你的好友曾青報仇,為了給那些被護國聖獸吞吃的人報仇,那你現在已經做到了。”
“國主你殺了,國相你也殺了。順著這條線,滿朝文武你皆可殺之!這頭烏龜,如果你能殺,也儘可殺掉。”
“然後呢?你想做什麼?皇帝嗎?”
他左手提起一方璽印:“玉璽在這裡,你可以拿去。”
“你想挑戰舊有的國家體制嗎?你想改變這個畸形的國家嗎?你想帶給他們——”
他伸手虛虛劃過下城,遙指整個國家:“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嗎?”
他躬下身來,雙手將玉璽捧起,恭敬地往前遞:“來,你現在就可以這樣做。你這樣的絕世天驕,想必有非凡的洞察,和庸才所不及的能力,想來可以為佑國找到一條更好的路。我期待你。”
他往前走。
弱小如他,這一刻竟然咄咄逼人:“我期待你!來啊!”
他的情緒如此激烈。
但尹觀的表情平靜極了。
這位一手創建地獄無門的秦廣王,只是平靜地看著趙澈:“這就是你想跟我聊的一切嗎?”
“尹觀!今日流的血,已經夠多了,就到這裡吧!”鄭朝陽散開了面部的兵煞,此刻他萬分痛苦。
那皇宮一路蜿蜒而來,都是帝室的血。
為護衛趙蒼而死的修士,都是佑國本就不多的強者。
如斯繁華的上城,已經滿目瘡痍。
此刻護國聖獸所踏足的下城第二十七城,更是毀掉了大半。
他的目光從這些地方掠過,每一處都叫他心如刀割。
最後這痛苦的眼神,落在了尹觀身上,剛硬如他鄭朝陽,一時也聲音帶顫:“若早知你會造成這樣的殺孽,當初我一定不會留手!”
尹觀歪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輕蔑地笑了:“你好像覺得,你在我這裡有什麼情分在。到底是什麼讓你鄭朝陽產生這樣的誤會?”
他懶得跟趙澈多說什麼,卻對鄭朝陽有些話說。
因為這位佑國大將軍,正是兒時好友曾青的偶像。曾青一直到被送進龜獸嘴裡的前一天,還相信鄭將軍會給他主持公道——明明他的施政沒有問題,怎麼就被評為了最差?忠心為國的負碑軍統帥,一定不會坐視奸人亂政。
一直到行刑的那天,已經奄奄一息的曾青,被臭雞蛋爛白菜塗了滿臉滿身的曾青,看著尹觀,嘴唇翕動的還是——申冤信送到了嗎?
而後被一口吞沒。
“是,三年前你的確沒有全力出手,所以覺得這樣就可以安撫你愧疚的心了嗎?這個國家的朝政不是你來掌控的,所以你可以安慰自己,那令人作嘔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一個個的佑國天才被安上無能誤政的名號,送到這隻醜陋的大烏龜嘴裡,成為它的糞便。你也能夠安慰自己,你只管兵事,只對兵事負責嗎?”
尹觀就這樣看著鄭朝陽,抬起手來,遙按其人。
他的眸中游過邪異碧芒,鄭朝陽周身的兵煞驟然翻滾,產生激烈的抗拒,而後竟如某種腐朽了的實質,一大片一大片地剝落下來!
“鄭朝陽,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安慰著自己過來的。擁有整個佑國最強健的體魄,卻蜷縮著最軟弱的靈魂。”
“你還不如趙蒼!”
尹觀一邊說話,鄭朝陽聚攏五千負碑軍所湧動的兵煞,一邊紛如雨落!
“你是怎麼成的神臨?”
“哪裡來的國勢養你?”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你的一身修為,都是下城血淚,而你居其位,不謀其政,竟然能夠心安嗎!?”
最後一個問題問完。
軍陣直接崩散,五千負碑軍戰士,全都委頓於地面,暈厥過去。
而鄭朝陽已經面色煞白,整個人一絲兵煞也聚不攏地立在那裡。
像一隻被拔掉了所有羽毛的鵝。
“現在我告訴你,三年前你未盡全力,我亦未盡全力,你本就殺不了我。那時候我離開,只是因為那種程度已經足夠。所以真的不用表演痛苦,不用感動自己。你從來就不能決定任何事,你沒有那個能力。”
尹觀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三年的時間你也虛度了。對內你保護不了本國的天才,對外你在我面前連還手都做不到……你怎麼心安理得地做大將軍?”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一大片一大片的氣血,從鄭朝陽的身體裡剝離,如花瓣凋落。
而他再也無法站穩,頹然跪倒在氣血花瓣之間。
他的兵煞被剝離,他的氣血被剝離,他的尊嚴、他的遮羞布、他的榮譽、他的人格,也被一併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