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七十七章 白牛南奔(第2頁)


褚么想了想,說道:“我也很生氣。”

“對於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子呢?”

“我覺得他很可憐。”

“你會怎麼做?我是說,如果你打不過那些人。”

“我會偷偷去報官。”

姜望笑了:“你已經是師父希望你成為的人了。保持憤怒的勇氣,不要忘記悲憫的心情,做力所能及的好事……這就是師父對你的期望。”

“您不需要我以後像您一樣,黃河奪魁,做天下第一嗎?”

姜望搖搖頭。

“不需要我像您一樣封侯拜相嗎?”

姜望搖搖頭。

褚么眨了眨眼睛:“前幾天我在書上讀到‘捨生取義’,書上說那是聖賢之行,您為什麼只教我力所能及呢?”

姜望認真地道:“捨生取義當然是很偉大的,我敬佩那樣的人。但是我不會要求你成為那樣的人,我不會要求任何人成為那樣的人。那種偉大的精神,應該出自內心的覺悟,而非他人的規訓。”

褚么又道:“我聽他們說,您堵禍水那一次,就是捨生取義,做了很偉大的事情。”

“偉不偉大且兩說。當時我其實根本沒有想太多,重來一次也未必還敢那麼做。師父活著,也揹負了很多人的牽掛,不能輕擲。師父想告訴你的是,如果你心裡有最高的道德標準,那隻應該用來要求你自己。有位前輩曾經告訴師父,‘以你的標準要求別人已是苛求,以你的標準要求世界,那你惡而不自知,你是魔中之魔。’師父常常自省,也把這句話送給你。”

教徒這種事情,姜望並沒有太強的目的性。他只是儘自己努力,照顧褚密的家人。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絕對正確的人,他甚至對自己能否成為一個好的師父也並無把握。

他絕不打算以自己為模板去凋刻褚么,在修行之外,他通常只是告訴褚么“不該做什麼”,很少告訴褚么“你必須做什麼”。

他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洞徹世情,懂得人生道理的人了,他自己也才二十一歲。唯獨一身藝業,是得到無數次廝殺驗證的。自問可以授業,不能傳道。所以在與褚么論及人生時,他會很謹慎地對待。

但隨著與褚么這些對話的展開,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得到,自己立於遙遠星穹的四座星樓,變得更清晰,也更生動。

北斗星域,自有他姜望的星光流動。

他在與褚么對話,星光聖樓則將他的道,向宇宙傳達。

述道亦是修道。

傳道的過程,也是對既往道途的梳理。

他在教褚么,又何嘗不是在審視自己?

……

暢通無阻的南行之路,在錦安府戛然而止。

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錦安府現在已經劃歸梁國。

鎮守此地的,乃是梁國一等公爵、老將黃德彜。

當年康韶舉旗復國,他就是康韶最有力的支持者,以復國大功,得以與國同尊。

當然,在梁國這樣的小國裡,公侯的分量遠不能和夏國比。

黃德彜雖是封了公爵,修為也止於神臨,並未能向更高境界突破。

國勢可以幫助修行者突破境界,但不是說必然能讓修行者突破。再好的體制,也需要卓越的人才來支撐。

所以齊國已霸東域,仍要廣納四海。

說起來姜望與黃德彜此前唯一的交集,大約就是黃德彜的嫡孫黃肅,也參與過道歷三九一九年的黃河之會。

“侯爺。”開路的緹騎頭領這時候引馬歸來,在牛車前彙報:“梁國人說不許咱們軍隊過去,您去劍閣,只能自己去……您看,咱們是不是要衝卡?”

駕車的車伕掀開車簾。

姜望瞧著外面這員騎將躍躍欲試的樣子,有些好笑地道:“怎麼就至於要衝卡了?我是帶你們攻城略地來了?”

姜望所謂軍中舊部,當初就都是追隨他最先反夏的。故而在這南疆,對齊國的歸屬感也是最高。

這員騎將撓了撓後脖頸,不好意思地說道:“主要是小小梁人,太不懂事。連您的儀仗都敢削,兩百人的衛隊也算軍隊嗎,至於這樣提防?”

“行了。”姜望擺擺手:“你們且去鳴空寒山駐紮,我自己去劍閣。”

“侯爺,您身邊不跟幾個隨從怎麼成?”騎將急道:“末將再去跟他們交涉,不信他們吃了豹子膽!”

“入鄉隨俗,此地既然已是梁地,那守一守他們的規矩也無妨……”姜望平靜地看著他:“回去吧。”

所謂主辱臣死,他當然為姜望所受的針對而憤怒,但更加不敢違逆姜望的命令。只得恨恨地一拉馬頭,振臂引隊,準備去鳴空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