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九十七章 能為千秋業乎(第2頁)


姜望道:“殺武王姒驕,收降岷王虞禮陽者,大齊也。滅神武、鎮國兩大強軍者,大齊也。自劍鋒山一直打到貴邑城,打穿夏境者,大齊也。現在你想說,錦安郡是你們打下的?”

黃肅道:“繡寧府夏軍向我梁國投降,當然是我梁土!侯爺就算巧舌如黃,又能改變此等事實嗎?”

姜望有些不耐煩了:“要本侯說得更清楚一些麼?

你們為什麼能復國?

是因為三十四年前,我大齊贏得了霸業。

你們為什麼能偷下錦安郡?

因為今年春日,我大齊伐滅了夏國。

你們梁國所得,沒有一次,是靠你們自己。撿漏偷盜事,能為千秋業乎?爾當翻爛史書,不妨找一找,天下豈有乞來之帝國?!”

黃肅只覺一股羞血湧上心頭,可偏偏無言辯駁!

羞惱交加,既恨此身無用,又恨家國衰小,直恨不得死在當場,不再受此大辱。一時間雙眼泛紅,拎槍便要前來。

驀然響起一聲鋒銳至極的劍鳴,使他驟得一點驚意,三分清醒。

“我當是誰,原來是手下敗將黃肅!”

向大爺掀開車簾,從馬車裡鑽了出來,右手併成劍指虛繞,凌亂的額髮之間,那雙死魚眼漏了出來,瞧著黃肅:“你怎配試長相思!今日若真想獻醜,不如我來陪你兩招?”

又有人影一閃,丰神俊朗的白玉瑕出現在白牛前方,側身對姜望一禮:“蒙侯爺大恩,白玉瑕無以回報。既有宵小冒犯尊顏,不如讓白玉瑕代為出手,也免得叫侯爺失了尊份。”

一位是飛劍三絕巔的傳人,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越國白氏子弟。

俱都是年輕一輩可數的人才。

攔在牛車之前,就像是兩座險峻高山。

黃肅緊緊攥著槍桿,已經冷靜了下來,一時默然。

他早前已經敗給過向前一次,自是沒什麼好說。

便是這白玉瑕,也完全可以作為他的對手。當初在黃河之會,白玉瑕輸給項北,他輸給謝哀,同樣倒在八強之前,今日也同樣都在追逐完美神臨的路上努力,正是旗鼓相當。

現在提槍在此,難道不可笑麼?

倒不是說怕了白玉瑕或者向前。

而是恰在此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與姜望之間的鴻溝。

他躍馬引兵而來,想要以公義問姜望一個公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見著前番康文昊未被為難,想來姜望是個愛惜羽毛之人,或可從中回挽一二。

繡寧府是太重要的一個位置,梁國得繡寧,方存有一絲北上的可能,不至於像夏國時代一樣,被死死地堵在南域一隅,任由夏國揉搓。好不容易趁著齊夏大戰的機會,拿到了這座橋頭堡,加於梁國之身的枷鎖已經打開了一絲縫隙!如今就這麼刀兵不動地拱手,他不甘心!

但現今向前和白玉瑕橫在身前,他才陡然意識到——今日他便就是為了求死而來,想以身家性命為梁國爭取大義,也未見得有資格死在姜望的劍下。

當初在觀河臺,還有資格同臺競技。

兩年之後,這差距已是沒法再說。

神臨,神臨,天人之隔,多少豪傑受阻於前!

他為了外樓之後更有把握衝擊此境,在內府境是一步一個腳印,不敢輕忽一步。如今驀然抬首,山巔那人,早已不在視野中。

但要就此絕望,就此放棄了嗎?

神臨之後還有路,超凡之途未有終。

繡寧府可以得而又失,梁國可以滅而又復。

他黃肅也是在梁國那麼多年輕人裡獨領風騷,也是國之天驕,也是在列國天驕之會硬碰硬地打進過正賽的!

未來真的可以定義嗎?

“武安侯今日之言,我記下了。我牢記在心。”黃肅收了槍,也收斂了激憤的情緒,緩聲道:“但願他日還能再會!”

見是不打,白玉瑕也就不吭聲地鑽回了牛車。

向前則是瞥著這人:“你是不是想說莫欺少年窮?”

他斂去了指尖劍光,撩了撩亂髮,沒什麼感情地道:“武安侯比你還小一歲。”

在黃肅愈發難堪的眼神中。

姜望慢條斯理地道:“本侯若是現在殺了你,應該就可以同黃德彝老將軍試試手,也不算平白被你們梁人攔幾次路……”

黃肅驟起冷汗,心神也提了起來。

姜望才接道:“但想來殊無必要。”

“去吧。”他最後只是擺了擺手。

齊國無意吞梁,至少現在無意。要的只是地勢關鍵的錦安郡,所以也沒有必要對黃德彝做些什麼。

至於黃肅。

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

憤滿也好,莫欺少年窮也好。

都不緊要。

今時今日他仍然是當初受封青羊子所得的那一身如意仙衣,除一塊普普通通的白玉,沒有任何多餘的飾物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