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互為魚餌互為鉤(第2頁)


他甚至都不敢聽進心裡去,自然也沒辦法反對。最後勉強說道:“教主自有教主的道理。”

張臨川無所謂地攤了攤手:“而且你看看,我也是沒有辦法。我那個姜師弟太狠啦。我不過想留一顆惡種在他的朋友身上,他竟然要殺我全家。哦不,全教。”

他垂下眸子,語氣有些怪異:“但也差不多,我的全家早就沒了。教派就是我的家……現在全沒啦。”

他的嘴角咧起來:“這樣說來,姜師弟與我有毀家之仇啊!”

事情總算回到了陸琰相對熟悉的部分。

邪教高層當然殺人如麻,當然無惡不作,當然應該搞一些陰謀詭計,獻祭個幾百幾千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千萬人”這個數字……實在太多了些。他都不知道張臨川要怎麼做到!

當初為了醞釀楓林城之事,他作為彼時的白骨道高層,不知籌劃了多久。最後還被莊高羨那個人面獸心的東西摘了桃子,白骨道也隨之消亡。

此等大孽之事,他絕不敢沾染。

“教主打算怎麼對付他呢?”他問道。

相對於屠殺千萬人的目標,還是對付姜望更具體一些。

張臨川輕聲道:“這就不該你來問了。”

陸琰於是明白,張臨川有自己的想法。他實在想不清楚,在現在這種局勢下,姜望以煌煌大勢壓人,譬如烈陽化殘雪,張臨川哪裡還有翻盤的可能。

但這人畢竟是張臨川……

他只道:“那有什麼屬下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讓我想想……”

張臨川仰看著上方穹頂,那裡空無一物。認真地思考了一陣,然後道:“好像沒有。”

看著面前的這個年輕教祖,陸琰幾乎已經不記得當初那個對自己畢恭畢敬的白骨使者了。過去的記憶久遠得像是一縷煙,沉沒在灰白色的畫卷裡。

但他向來知道如何擺正自己的姿態,就如當初對白骨邪神的虔誠。

“那屬下就不打擾教主大人了……先行告退。”他於是道。

張臨川沒有說話。

陸琰行過禮後,謹慎地往外飛行。

“等等。”張臨川忽道。

陸琰頓住了。

緩慢地轉回身來:“教主有什麼吩咐?”

這一刻他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來地宮?為什麼會有伺機而動的想法?早該跟其他幾個法王一樣,找個地方躲起來,隱姓埋名,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已經與張臨川相處這麼久了,看這個人仍如一團幽雷,瞧不真切、又極危險,他何來的僥倖?

“別緊張。”張臨川再次安撫了一句,然後說道:“還記得我答應給你的秘法嗎?讓你可以安全地進入幽冥世界,去尋找你亡妻的秘法。”

陸琰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又驚又喜地道:“自然記得!”

“在這種時候,你還能想到來見我,令我十分欣慰,理應有所犒賞……我們是老相識啦!”

張臨川語氣親切地說著,屈指一彈,一縷幽電便在空中炸開,顯出一部黑色的薄冊,飛到了陸琰的掌中。

“這門秘法應該可以做到。”

他笑道:“我已經思考了很長的時間,剛剛坐在這裡的時候,突然來了最後的靈感。”

如果說這是張臨川在剛才這短短的時間裡臨時構思出來的,陸琰也並不會意外,因為他非常清楚張臨川在道術上的天賦。

無生教之所以能夠發展得這麼快,張臨川親自撰寫的道典《無生經》、親自創造的一整套《無生玄術》,可以說居功至偉。

但他更相信,這門秘法張臨川早就已經完成了。只是在今天才丟出來。

他接過這本黑冊,誠心正意地道:“有勞教主費心!”

當初投身白骨道、後來投靠張臨川,不都是為了尋找亡妻那不知何歸的亡魂嗎?他只知道妻子的亡魂沒能進入源池,尚不知在何處受苦。雖然說人死如燈滅,可他總歸有再見一面的執念。

只是他本以為,張臨川也和白骨邪神一樣,都只是拿那件事情吊著他,驅趕他賣命。他早已經不對那些抱有指望,自背叛白骨邪神那一日起,他想的就是靠自己力量前行,而他也一直為此努力。發展無生教的過程,也是他不斷強大自身的過程……

沒想到在無生教將要徹底覆滅的時候,他卻等來了張臨川承諾的秘術。

這讓他有些百感交集。

寶座之上的張臨川,只是淡漠地擺了擺手:“我們兩不相欠了。”

陸琰躬身行禮:“願教主大業能成,或可幽冥相見。”

“對了。”張臨川又道:“你去幽冥之前,記得先幫我找一下月兔。”

現在的無生教月兔,即是以前的白骨道兔骨面者,自然也是陸琰的老熟人。

他只道:“好,教主有什麼吩咐給她?”

張臨川淡聲道:“幫我殺了她。”

即便陸琰是這麼一個早就看透了人性、自問根本冷血無情的人,也有些愣住。

因為月兔絕對是整個無生教對張臨川最忠誠的人!

當初為了還並不昭顯實力的張臨川,就敢主動襲殺龍面。隨張臨川一起背叛的人,都是各有所求。唯獨月兔,只是純粹地忠於張臨川。

在無生教幾近覆滅的現在,整個無生教高層,也就她還在苦苦支撐,為張臨川維繫著最後一點微薄的信仰。

而張臨川卻要殺死她……

“為什麼?”陸琰知道自己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她對教主忠心耿耿。”

“對啊,她對我忠心耿耿。”張臨川淡淡地看著他,只道:“這就是原因。”

這一眼,陸琰不敢再說什麼,只低下了頭:“屬下領命。”

“去吧。”張臨川擺了擺手。

陸琰轉身疾飛,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

他很快飛出地宮,一路消除著痕跡。循著早就規劃好的路線,一頭撞進了連綿的山脈裡。又貼地疾飛許久,最後穿過陣法,落到一處山谷中。

此地並不秀美,風景十分平庸。

是他早年覓得的藏身地。

他落在流水潺潺的清溪畔,看著水中倒映的自己。

才終於放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

呼~

灰白之色的濁氣,掠水紋而遠。

他有些僵硬的、從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的人偶來。

屈指在人偶胸口的部位敲了敲,於是人偶的胸膛開裂,跳出一顆鮮活的心臟。

他平靜地把這顆心臟,按進了自己的胸腔裡。手中便由此得到了交換——

那自然是另一顆剛剛停在他身體裡的心。

而這一顆心……已經被擺佈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