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章 有邪(第2頁)


對於專研刑名之術的法家門徒來說,它可以說是無價之寶。

而對於那些在漫長時光裡含恨而去、得不到真相的受害者來說……它豈能用價值二字來衡量?

卓清如退了一步,規規矩矩地持禮道:“我要代表三刑宮,感謝侯爺送贈此書。江山不改,玉有其質,它一定能夠成為刑名經典。”

姜望側過身去,不受此禮,頗為認真地說道:“姜望沒有一字之功,不敢領謝。三刑宮若要感謝,便謝著作此書的林況大人、補完此書的烏列大人,以及傳承此書的林有邪……”

他看著卓清如:“這本驗屍之書,我一字不漏地抄錄了兩份,一份留在都城巡檢府,還有一份就在你手中……我謹代表林有邪,將它送予三刑宮。望世間惡徒,皆能縛以天羅,以法繩之。”

卓清如忽然間明白了,傳聞中並不如何在意排場的姜望,今日為何華服來此。

正是為了此刻,為了鄭重其事的這一句。

此書定名《有邪》。既是“屍有邪,故驗之”,也是……“思有邪”。

以後法家弟子千千萬,有讀此刑名經典者,皆要記得,這世上曾有一個名為林有邪的捕快,她公心秉義、巡查不法,認真地路過人世間……

“此書必然傳世,此名必然不改。”卓清如認真地承諾道。

姜望只把大袖一展:“如此,我心能安……這便告辭。”

卓清如訝道:“此書干係重大,侯爺就這麼放心地交在我手裡,不督視一二?”

姜望道:“昔日姜某之清白,是三刑宮所證。這次無生教之惡行,亦是三刑宮所證。姜望完全相信三刑宮的規矩,也相信卓姑娘對法典的尊重。”

卓清如握著手裡的薄冊,又道:“天刑崖上風景獨具,武安侯也沒有欣賞的心思麼?”

歷來無論何等英雄,來這法家聖地,沒有會對這裡完全不好奇的。畢竟風雨世間多少年,是它一直屹立,始終維護著現世的規矩。所謂規天,矩地,刑人。

姜望抿了抿唇,只道:“意已盡達,就不叨擾了。”

說罷,拱了拱手,轉身往臺階下走。

此來天刑崖,盛裝華服,拾級登高,至法碑而止。三座法宮,一座未見。法家高徒,見卓清如一人而已。

只為送一部《有邪》。

……

……

符文鋼柱所鑄的囚籠中,有一個戴著獨眼眼罩的、盤腿而坐的老人。

他的身周,纏繞著雷電鎖鏈的光影。他的白髮,在空中漫無目的的盤旋。

忽然,他睜開了完好的那隻眼睛。

眼神中有些莫名的驕傲。

他的聲音穿透了囚籠:“姓姜的那小子,總算想起來看我了?”

一個刀刻斧鑿的聲音回道:“齊國武安侯的確是來了天刑崖。”

伴隨著聲音出現在囚籠外的,是一個身披法袍、中年人模樣的男子。五官給人的感受非常強硬。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的眉心。那裡有一枚白色的閃電之紋,神光內蘊,使他更添幾分威嚴。

在他出現的同時。

囚籠中雷電鎖鏈的光影已是隱去,獨眼老人盤旋空中的白髮,也重新貼服地垂落。

“咳。”獨眼老人撩了撩髮絲,很有排場地道:“讓那小子等兩個時辰再說,我餘北斗可不是這麼好見的。”

出身規天宮的當世真人劇貴,只是看了囚籠裡的老傢伙一眼,並不說話。

“倒也不是擺譜。”餘北斗認真地解釋道:“做咱們這一行的,就得有個抑揚頓挫,有個拉鋸。拉鋸你懂麼?有時候你太好說話了,人家反倒不信你。”

“別咱們。”劇貴道:“我法家門徒,豈會跟命師同行?”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劇真人,你悟不透啊。”餘北斗高深莫測地嘆了一口氣,又道:“你把鐵律籠打開,容我拾掇拾掇自己,免得我那姜小友見之傷情。”

“他已經走了。”

“是啊,這孩子重情重義,這不是來了……什麼?”

“我說。”劇貴重複道:“齊國武安侯姜望的確是來了天刑崖,但只是送來了他朋友的遺物,與矩地宮真傳卓清如說了幾句話,就馬上又走了。”

“沒有問過我?是不是他們矩地宮的人,不知道我在規天宮啊?鎮壓血魔這等大事,你們要保密也是情有可原的,不過姜望不是外人,我與他老少同心、並肩作戰,在斷魂峽——”

“沒有問過你。”劇貴當場截斷。

劇貴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所以餘北斗沉默了。

良久,又道:“來,把鐵律籠打開。”

“呃,又沒人來看你,還打開幹什麼?”劇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