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日無風雨(第3頁)
“隨便逛逛,剛好逛到這裡。”膝上蓋著一條舊毯子的男人說道:“這小子才被解除禁令,說是太想臨淄了,還非得拉著我,天天大街小巷地推著我逛……”
他的聲音平緩,其間有一種很讓人安心的力量。
他這樣說道:“走吧,也逛得差不多了。順路一起回家。”
計昭南又看向王夷吾。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王夷吾。
自輸給姜望,又被趕出臨淄,磨礪了三年後,鋒芒倒是不似以往,整個人沉穩了許多。不過那直挺的嵴梁、如尺規度量的腳步,仍能說明他的傲性和自我。
此時迎著自家師兄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把輪椅調轉方向,擺了一下腦袋,示意“跟上來”。
真是沒大沒小啊。
計昭南覺得自己的拳頭癢了起來。
也就不緊不慢的,抬步跟在了他們身後。
他們沒有血緣,但是如此相親。
他們性格各異,但一直是……一家人。
……
……
“這個歌舞班,要不要解散?”
武安侯府中,重玄勝抱著一個厚厚的賬本,在上面勾勾畫畫,自言自語:“算了,趕明兒立個靈位,讓她們天天去唱歌跳舞,反正望哥兒愛看。”
一直沉默的易十四,直到此刻才說:“他不愛看。”
重玄勝反問:“你怎知他不愛看?他不愛看幹嘛萬里迢迢從草原帶回來?”
“望哥兒只喜歡修行。”十四說。
“管他呢。”重玄勝道:“就這麼安排了,反正他現在也不能跟我犟。”
十四於是不說話。
“喂。”重玄勝又道:“你說會不會這邊給他弄了葬禮,花許多銀錢,他突然又回來啊?那挺瘮得慌的吧?”
“會回來吧?也不能真說他死了吧?沒看著屍體呢。鮑伯昭也沒看著屍體……呸!”
“計昭南……或許有意,或許無意。我不會把他往好處想的。我憑什麼把他往好處想?王夷吾害你,計昭南害姜望。這筆賬我不會算了,等著瞧吧!等著瞧……”
他自言自語,來回踱步。
拿個毛筆,左劃右劃,往常清清楚楚的賬目,不知怎麼越看越亂。
“這武安侯府怎麼弄的,記的什麼破賬!”
他把賬本勐地一甩,摔在了書桌上。
幾步走出去,對著書房外的那個小瘦猴子道:“讓你練字練字練字,你師父交代的,你老在我這兒晃悠什麼!?”
褚么有些緊張地看著重玄勝,但還是鼓起勇氣道:“師父他……什麼時候回來?”
“死了,給人打死了,不回來了。”重玄勝不耐煩地擺擺手:“滾犢子吧——嘿!還杵著幹嘛?”
褚么死死地站在那裡,只是倔強地搖頭:“我不信!我師父天下無敵,只有他打死別人,沒有別人打死他!”
“你才看得著多遠,你就說天下無敵?一天到晚打死這個打死那個,你打得過誰?”重玄勝抬腳作勢要踹,見褚么杵在那裡不動,又費勁的把腳放下來。
伸手點著褚么道:“既然說到這份上了,我今天認真地跟你說個事兒哈,小癟犢子。你是望哥兒的親傳弟子,該給你的,一分不會少你。你師父以前是怎麼待你的,我還怎麼待你。但是不該有的心思你別有。望哥兒還有家人,望哥兒的家業,我以後都會一分不少地交給她。聽明白了嗎?”
他說著說著又來了氣:“不是,你癟著個嘴幹什麼?你還很委屈?嫌給你的不夠?”
“我什麼都不要!”
就在他的面前,這個倔強的、堅強的瘦皮猴,眼淚忽然止不住,大聲哭喊起來:“我要師父!我要師父!我要師父!!”
哭著喊著踹了重玄勝一腳,然後轉身跑了。
“姜望教的什麼徒弟?”重玄勝指了指這小子的背影,對旁邊沉默的十四道:“一點禮數都沒有,跟他一個樣子!蠻勇傳家!”
十四不說話。
重玄勝慢慢的,慢慢的坐了下來。太過肥胖的身形,令他這個動作看起來也並不輕鬆。
一身華服,就坐在書房的門檻上。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有些委屈地道:“我怎麼跟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呢?”
十四默默地在他旁邊坐下,輕輕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當代博望侯仰頭看著天空:“近許者禿,近望者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