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欠我憶我須還我
“還沒有感應到麼?”寬闊得能跑馬的城牆上,月天奴出聲問道。
兩位洗月庵女尼邊走邊交談,那些執兵巡視城牆的普通士卒,自是聽不到她們言語的。
名為玉真的女尼只是搖了搖頭。寬大的灰色僧袍,遮掩了妙曼身軀,那魅惑眾生的神采,也淹沒在清寂如水的剪童裡。
曾經為了成功換軀,她們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了很久,著意培養感情。後來月天奴決心以傀身求道,不再換軀,彼此的交情,卻是延續了下來。
若說洗月庵內,還有誰對玉真有一定程度的真實瞭解,除了那位畫中祖師,也就是她月天奴了。畢竟她既與玉真交好,又同姜望有些並肩作戰的情誼在。
作為曾經的妙有齋堂首座,雖然身毀魂散過一回,很多事情都不再記得。但曾經洞真的眼界卻還是殘留了一部分,對很多事情都看得透徹。
隨著修為的增長,過往的認知也開始有些零碎的迴歸。
她現在走的,是一條從未走通的路。
一邊修傀,一邊求道。一邊探索道途,一邊調整身上的零件……直到有一天,她再次了悟世界真實,這具傀身也無限接近於理想道軀的樣子。她才算是走出了道路。
人身本是造物之奇。正常修行者,修行到一定的境界,道軀自然成就。她卻要探索一個個零件、一刀刀刻紋的完美。
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比之正常修行者,要艱難不知多少。
但修行之路如此危險,行差踏錯之後還能回頭,已是難得的機緣。
她沒有什麼不滿足。
在決定與過往徹底告別,以傀軀為本軀,以自我為靈舟,“自渡苦海,如是我佛”之後,
她才算真正地洞見了自己,此後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
這條最難走的路,才是真正琉璃無垢的路。
“你覺得他還會活著嗎?”月天奴輕聲問。
玉真只是往前走:“活著也要找他,死了也要找他。”
這時候城外的封鎖倏然打開,大楚淮國公和大齊軍神身形已遠……而聞人沉的戰爭呼聲已經響徹全城。
整座武安城霎時間激昂起來,士卒迅速列陣,無數修士跨刀提劍往外衝。地上戰車奔騰,天上飛舟狂飆,一架架重弩被推往荒原……
一場恢弘的種族戰爭,突兀地便開始了。
而玉真已經轉身。
月天奴察覺到了她的決意,步履仍然緩慢,甚至遲疑:“我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或者說喜歡過但已經忘了。所以不太能理解。”
她有些迷惘地道:“人為什麼會對另一個人這麼執著呢?”
“我不知道。”這一刻古井清波已打碎,寂寞而憂愁的心情,在玉真的美眸中流轉。她的聲音比風更柔軟:“我只擁有我自己的心情,我不是別人的答桉。”
月天奴問:“所以你的心情是?”
“我欠他的要還給他,他欠我的要還給我。”玉真飛身落下城樓,僧衣鼓風而響:“怎麼都不能這麼算了。”
……
……
白玉瑕帶著武安侯衛隊,在武安城落成的第一天,就自炎牢城移駐至此。
作為武安侯的嫡系手下,活動在紀念武安侯的城池裡,總有一種別樣的責任感存在。但在目前的局勢下,以他們的實力,除了更辛苦地操練,其實也做不了別的事情。
齊國高層的戰略,不是他們能夠影響的。妖族那邊他們沒有實力靠近,便說查找幕後黑手,齊國和景國的聯合調查都沒查出什麼名堂來,他們又何濟於事?
天獄世界,是一個對弱者太殘酷的地方。
但是在白玉瑕的帶領下,兩百人的衛隊每日演練兵陣不斷。他們針對武安侯失陷一事獨立展開的調查探訪,也從未結束。
如白玉瑕所說,是有一分力,盡一分力。身在此城中,不能落了“武安”二字的威風。
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聞人沉忽然間就號令全城將士出征天息荒原,討伐妖族南天城。
這無疑是兵家大忌。
就算此前每日都在操演備戰,這種大規模的戰事決定,也未免太莽撞了些。
但若是聯繫到大楚淮國公左囂的突然降臨,考慮到是左囂和姜夢熊親自在最前方衝陣,那麼一切關於兵事的疑問,都不應該是疑問。
淮國公自有方略,軍神自有考量。
這不是盲信,而是過往無數次輝煌的延續。
能夠編寫兵書的人,他們的行動,本身即是兵書上的教例!
自白玉瑕而下,整個武安侯親衛隊伍,自是沒一個怯戰的。是整個武安城中最先響應出征命令的那一部。
第一時間就集結起來,在白玉瑕的帶隊下,衝到了城門口。但斜刺裡卻有一支威武的狼騎兵穿插出來,先一步殺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