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三章 上原明珠


“汝成,我們該回去了。”

隸屬於牧國的大城烏蒙城中,赫連雲雲認真地說道:“赫連將軍已經尋回來了,他身上的傷,一刻也拖不得,必須馬上送回去。我得親自送他。”

赫連虓虎此行是為護送赫連雲雲來妖界試煉,在天妖獅安玄的巴掌前,他也奮勇出手,拼死相搏。

於情於理,赫連雲雲都應該親自送他回去。

趙汝成道:“我完全能夠理解,你先送赫連將軍回去。我要在這裡……再找一找。”

“不,你得跟我回去。”赫連雲雲道:“你的身份敏感,秦國那邊不會輕易放棄。我若是不在旁邊,他們隨時可以把你吃幹抹淨。而且妖界這裡,你留下也沒有用。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今日若你是超凡絕巔,我是大牧皇帝,我大可陪你再掀起一場兩族戰爭,把天息荒原夷平,找尋三哥的所有痕跡。但我只是大牧皇女,你也還在做神臨無憾前的最後打磨……我們都遠遠不夠資格。”



看著那雙天青色的眼睛,趙汝成沉默了。

正因為他足夠聰明,所以他無法自欺。

當天妖獅安玄突然出現,要一口吞下整個戰場的時候,他能做什麼?做什麼都無用。一身藝業,不如埃塵。

而這樣的無力感……

他已經感受了很多次。

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在楓林城外的時候,在知道鄧叔死訊的時候,在今天,在此時此刻。

天知道當初他鉸去長髮,在荒漠殊死搏殺,那麼努力那麼拼命地修行,是為了什麼。

難道不是為了再也不要體會這種無力的感受嗎?

他明明已經變強了,變強了很多。

但人生像是一個醜陋的循環。

他永遠生活在這個無用的故事裡,是那個無能為力的角色。

無論他是自負天才,還是甘願淪落。

無論他是趙汝成,還是鄧旗,又或嬴子玉!

那年黃河之會結束後,他和三哥一起喝酒。三哥走的時候,他對三哥說:“三哥,你走快一點!”

三哥的確走得很快。

走得他或許再也追不上了……

當然看得到那雙桃花眼裡的哀傷,赫連雲雲予以溫柔的回望:“我會同羽儀姑姑講,讓她關注天息荒原這邊。如果有一天能得到三哥的消息,她會第一時間過來支援。這樣也比你留在這裡引人注目更好。你說呢?”

赫連虓虎雖然也是宗室,但血脈卻較遠。不似赫連羽儀這般親。從赫連雲雲的稱呼裡,也可見一二。

對於赫連雲雲鄭重其事的請求,赫連羽儀是一定會重視的。

這也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趙汝成沒有沉默太久,因為赫連虓虎那邊等不得。

“云云。”他開口道。

“我在。我一直在。”

“三個月。”趙汝成道:“讓我自己在烏蒙城待三個月……就當做我的修行。”

理智告訴我我做不了什麼。

情感告訴我,我想在這裡看著。

……

……

“孽畜!你敢害死犬大少,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殺了他!”、“燒死他!”

“不,不!救命,救命!



利刃與喝罵都已經消散了。

柴阿四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眼中所見,是透光的屋頂。自己還躺在那張熟悉的木板床上。睡夢中不知如何不老實,那毛毯卷在身上,纏了幾纏——夢裡被捆綁的感受,正來於此。

下意識地往懷裡摸了摸,觸手極冷硬,古神鏡還在。

他鬆了一口氣。

繃緊的肌肉重新鬆弛下來。

回到摩雲城已經三天了。

這三天他深居簡出。除了入夜前定時去前街的老猿酒坊裡喝一杯最便宜的酒,有意無意地探聽各種消息外,剩下的時間就全都待在這套老房子裡。

哦對,還抽個時間去賣了藥材。古神尊者說了,要他一切如舊。所以他不僅賣掉了藥材,還死纏爛打多要了藥鋪一個大子兒。

然後躲進家裡不出門。

這就是他的生活。

這套老舊的小院,是爺爺留給他的唯一財產。

家徒四壁,門鎖只剩個心理安慰的作用。

待在屋裡的這幾天,當然不是每日睡大覺。他做得最多事情就是修煉,以前是吐納和練刀,現在是吐納和練劍,練那套天絕地陷秘劍術。

此外每天都要疑神疑鬼地貼牆聽外聲,觀察有沒有誰監視他,會不會有誰來抓捕……

幸運的是,回來了三天,始終沒有誰來敲門。

他在這座城市沒有朋友,也沒有誰牽掛他,無論是以愛或者恨的名義。

他不配。

這很好。

真妖犬應陽在深山老林裡大張旗鼓的調查,並沒有查出任何結果。

那位大人後來還親至摩雲城,找了羽家、猿家的人,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他在老猿酒坊裡也聽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