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彼世此世自相隔(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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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國風光是萬里白。
登高一眺雲接天。
天碑雪嶺的冷,是浸入神魂的。
但照無顏已然習慣了。
她正需要這種寒,這種冷,在壓制超凡力量,阻絕所知“往障”的情況下,保持神思的高度靈敏,思考世界的真相,探尋道的真諦,真正貫通所學。
作為天下四大書院之一,龍門書院最重靈性才情,自來是天才雲集之地。
她照無顏身為龍門書院大師姐,自小學貫百家,通曉經典,更是天才中的天才,絕世的人物。
旁人困頓於天人之隔,甚至於皓首窮經、焚膏繼晷,也不知道途何在。
她卻苦惱於道途太多,俯拾皆是,不知作何抉擇。
也曾禪音問佛,也曾靜坐參道,也曾求路於兵書,也曾問心在法典。墨家機關,儒家各派……學如淵海,不知盡流。
竟然所知結所障,困頓了幾年光陰。
她從南到北,又自東而西。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見風物,歷人情,始終有所欠缺,未得圓滿。旅途的終點是現世西北,她也選定在這裡,抉擇一生道途。
但意外發生在天碑雪嶺,在這個霜仙君許秋辭的道場,見證了一場驚天變故,看到了冬皇出世的場景。
機緣巧合之下,這位據說有轉世宿慧、再證衍道的冬皇,給了一句“自開淵流”的指點。
自此茅塞頓開,復見遠途。
所謂“雜糅百家,自開淵流”,自是遠景宏圖,絕非一蹴可就。
她也早已有了覺悟,願意擱置唾手可得的神臨,在此徒老青絲,追求那一條不知是否能得的路。
任世間風起雲湧,旁觀大浪淘盡,天驕揚名。
武安侯,冠軍侯,無敵之鬥戰,冠絕當世之李一……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也許有結果,也許沒有。
她是抱著這樣的覺悟於此枯坐。
求道之路,如復斯言。
修行畢竟是孤獨的長旅,如這天碑雪嶺,是永恆的冷寂。
她本想獨坐在此,生死自參。
但自小與她親近的子舒,非要在這裡陪她一年,她也就由著。正好親自教導其修行,檢悟半生,萬一自己求道不得,也好讓書院後有來者。
至於許象乾……
那是趕了好幾次,趕也趕不走的。
每次她要動手趕人了,那廝就可憐巴巴地看過來,說什麼“照師姐答應了給我機會的,君子重諾,我輩讀書人,豈可……”
她每次都聽不完。
打輕了沒有用,打重了沒法交代,也沒必要,索性算了。
不過今天很奇怪,這個在大風大雪中深一腳、淺一腳走過來,手裡還拎著一尾活魚的許象乾,卻是紅著眼睛。
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偷偷抹過眼淚。
高額照風雪,情狀甚可憐。
天可憐見,她最見不得旁人流淚。人生之事,有什麼不可面對。生老病死也只是自然之理,哭哭啼啼,是多麼軟弱的事情!
再者說,這廝今天不是又要去蹭傅真君的授課麼,能出什麼事?
“子舒。”盤坐在雪巖窟裡的照無顏,終是喚了一聲:“去看看你許師兄,他怎麼了。”
子舒“噢”了一聲,放下手裡玩得開心的雪狐狸,蹦蹦跳跳地往山下去——她用積雪堆了許多的小動物,雪狐狸、雪兔子、雪老虎……一個個活靈活現,在雪巖窟裡排起了長隊呢。
照無顏也就繼續修行,在心中默誦起法家大宗師韓申屠的《勢論》,反芻其間的經典論辯,感受大宗師對世界規律的認知,對“法”的理解。
但不多時,便聽得“嗚嗚嗚”的抽噎聲,子舒大顆大顆地掉著眼淚,哭著跟許象乾一前一後往山上來。
許象乾一邊走還一邊勸:“師妹你莫要哭了,莫哭了,你哭得我也忍不住…你…你…嗚嗚嗚……”
風雪下兩個登山的人,就這樣傷心地往上走。哭聲此起彼伏,相映成趣。
雪巖窟內盤坐的照無顏,一臉木然。
不是,我讓你去問問情況。
怎麼還一起哭上了?
傅真君到底說了什麼?
竟是何事,有這般傷心?
難道我誤入歧路,已經走火入魔?
難道是我得了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