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章 問妖界,是否有真(第2頁)

 


    他慢慢往前走,走著走著便往下。彷彿有一個並不顯形的地下入口在前方,他如此尋常地往前,踩著看不見的地階,一步一步地消失了。
 


    而行人顧自來去,彷彿無人驚覺。
 


    這個世界有很多層,許多人一輩子只生活在水面上。
 


    嗒。
 


    嗒。
 


    嗒。
 


    在中央天牢,總是能聽到滴漏的聲音。它以無情的、近乎恆定的頻率,提醒著人們時間的流逝。
 


    但你是無法從這些聲音裡得到時間的,它早已被不見天日的痛苦混淆了。
 


    它告訴你時間在流逝,但不告訴你流逝了多少。有太多囚徒的意志,就崩潰在這滴漏聲裡。
 


    漆黑的穹頂上,有一個細窄的井字口,符文金屬所制的柵欄,彷彿囚鎖著什麼。天光照落下來,在地上也形成一個“井”字。
 


    樓約停在“井”字之前。
 


    “太元真人!”
 


    頭髮枯白的桑仙壽,提著一個乾乾淨淨的小木箱,從陰影中走出來,逐漸清晰。立在‘井’字的對面,隔光如隔岸,溫吞地招呼。
 


    “如你所見。”樓約攤了攤手:“我沒有把秦廣王帶回來。他腦子裡的情報也帶不回來。”
 


    “您一定有您的原因。”桑仙壽輕笑道。
 


    “作為咒道的開道真人,他的確有一些獨特的本事。一旦失去反抗能力就會立即自毀,一旦死去就會纏繞成永遠的詛咒。”樓約沒什麼情緒地道:“他對待死亡太平靜,或許其中有什麼後手。我無法確定這種詛咒會不會對景國產生綿久的影響。對於咒道我看得不夠清楚,此前沒有先例。”
 


    “但您也沒有把人帶回來慢慢觀察。”桑仙壽問:“是神俠還是聖公出手了?”
 


    樓約看著他:“有這麼明顯嗎?”
 


    桑仙壽道:“您已經做好了迎戰一真道的準備,晉王都回歸現世隨時可以出手……必然是發生了您準備之外的事情。放眼天下,除了平等國,還有誰敢在這件事情上攔我們景國呢?”
 


    晉王姬玄貞,乃大景帝國帝室真君。常年在天外修行,實力深不可測。這一次樓約親自去抓尹觀,是做好了一真道出手的打算的。因為姬炎月的死,已經明確就是一真道提供的情報。
 


    而這次樓約親自逐賊,晉王隨時都可以出手,景廷這邊也會密切關注一真道的動靜。一旦有強者露頭,必不能再叫藏身。
 


    “為什麼不會是昭王?”樓約問。
 


    桑仙壽笑了笑:“昭王現在忙著擦屁股吧?齊國的打更人和咱們鏡世臺之間共享了一些線索,眼瞅著要順藤摸瓜——”
 


    “不知道暗中那個是聖公還是神俠。暴露晉王的行蹤也未見得能有收穫,得不償失。”樓約道:“錢醜過來救人,我便放他們走了。”
 


    桑仙壽有些驚訝:“錢醜敢在您手裡救人?”
 


    樓約‘啊’了一聲:“這個人可不簡單呢。”
 


    “讓老朽生出研究的興趣來。”桑仙壽的聲音變得陰冷:“這些地溝裡的老鼠,一個比一個藏得好呢。嗅到一點腥味,就窸窸窣窣地衝出來。”
 


    樓約不置可否:“你這邊怎麼樣?”
 


    “地獄無門沒什麼好說,簡單純粹的殺手組織。秦廣王對任何人都不信任,跟所有人都是單線聯繫。他們與景國唯一的關聯,就是秦廣王對景國的仇恨,這一點秦廣王也不曾掩飾過。”桑仙壽平靜地道:“至於一真道這邊,中央天牢已經清理了一整條線,可惜沒有抓到太大的魚……這是藏在道脈根鬚的怪瘤,我們動作沒法太大。”
 


    “陛下是什麼想法?”樓約問。
 


    “天子之心,豈我能測?”桑仙壽道:“但老朽想,陛下也是不太願意容忍了。”
 


    “一代天子有一代天子的事業。太祖開國,建立霸業;文帝集權,會盟諸侯。今上常以太祖自比,是絕不願意把一真道留到百年後的。”樓約嘆了一口氣:“可惜神霄在即,現在不是好時機啊。”
 


    他們都是嫡系帝黨,彼此說話沒有什麼顧忌。要是在外面,‘一真’這個詞可不能隨便聊。
 


    桑仙壽陰聲道:“大約這也是他們敢對姬炎月出手的原因所在。他們不管不顧,我們卻投鼠忌器。”
 


    樓約靜靜地看了穹頂一陣,沒有說話。
 


    穹頂那個透光的“井”字,並不通往天京城外的天空。
 


    “我聽說那地方出了一點問題?”樓約問。
 


    “兩個多月前的事情了。”桑仙壽道:“時間太久,封印有些鬆動。在京的幾個天師都來檢查過,沒有發現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