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一章 人間陳跡(第2頁)

    高政是被色彩描繪的人。

    無限拔升的力量,孤獨兀立的道軀,黑白的世界,緘默的錢塘江,以及大片大片的鮮血所潑灑的這幅畫卷!

    畫卷中的高政並不言語,他也抬手遙按羅剎明月淨,要讓這女人見識他的力量。

    羅剎明月淨輕輕一嘆:“可惜,你若是早些年就衍道——”

    她的話只說到這裡。

    但她的那隻羊脂美玉般的手,在這一刻也變成了無限斑斕的色塊。錢塘江的這個夜晚如此絢爛!

    羅剎明月淨的身影消失了,羅剎明月淨的聲音也消失了。

    只有大塊大塊的色彩,爬滿高政的身體,把他變得像是一隻等人高的、幻彩的泥人。

    泥人應該在匠人的手中,而不是孤獨地立在江堤。

    在所有斑斕的彩色中,只有高政的眼睛黑白分明。

    他在這一刻雙眸圓睜,顯出一種超出想象的驚懼:“你竟一直還隱藏了實力!”

    他的眼睛也混同為彩色。

    當春天走到秋天,鮮豔就會凋零。

    像是一片落葉,被風吹走。如此的波瀾不驚。

    這條千年長堤,此刻寂寥無行人。唯有江風仍來,捲起幾道潮聲。

    高政的聲音也消失了。

    嘩啦啦。

    錢塘江上潮信來,潮信來時已無我。

    黑白的世界彷彿並不存在,彩色的道軀好像也沒有出現過。

    明月大江,萬古寂寞。

    當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血雨,隨著潮信而來的,是春風一縷。

    江面又見浪花開,長堤垂柳發新綠。

    但是那個年紀輕輕就敢問道暮鼓書院的人,已經不在了。

    暮鼓書院的院長陳樸,默然立在長堤。

    他站在高政曾經站過的位置,表情凝重。

    雖然羅剎明月淨抹掉了所有的痕跡,但並未掩蓋她殺死高政的事實——她只是抹掉人們追蹤她的可能性。

    對於高政的實力,陳樸自問是非常瞭解。

    長期以來獨自撐挽越國,面對楚國這樣的龐然大物,高政當然料想過種種情況,做過許多的預案,於情於理都不會有猝不及防的狀況發生。

    但是今天,他還是戰死。

    誰能想到他會死在羅剎明月淨的手上呢?

    高政一步就能成為衍道,在這越國的地界裡、還有書山的支持,他本該撐得住一步的時間,他也謹慎地從來不離越國半步。可他還是死在登頂的半途。

    於是這天地之悲,亦只是悲泣一位真人的離去。

    陳樸搖了搖頭,就像他第一次看到高政的時候。

    ……

    …-->>
                                         


    太虛閣員姜望,和東天師宋淮,在度厄峰外相顧無言。

    準確地說,是宋淮無言。

    姜望雖然睜著眼睛,但心思皆在如夢令中,進行著道術的推演。自從在五德小世界裡學得陰陽小聖趙繁露的潛意識海洋,他的如夢令,就有了本質的提升。

    身為太虛閣員,擁有太虛幻境演道臺的最高權限,用演道臺推演的道術,比他自己推演的要完美得多。但用如夢令推演道術的過程,才能帶給姜望真正的體悟。前者知其然,後者知其所以然。

    姜望現在更習慣在如夢令的推演之後,再用演道臺驗證。就像考試之後對答案。

    度厄峰籠罩在滾滾兵煞中,南斗秘境裡,始終沒有什麼動靜傳出來。

    宋淮還是忍不住開口:“你跟左家那小子的感情那麼好,不擔心他們在裡面的情況嗎?”

    姜望隨口回道:“若在這種萬無一失的戰爭裡,還能有什麼意外發生,那也不是我能解決的。”

    有安國公帶隊,有大軍支持,楚國上上下下都盯著的這一場戰爭,他本來確實沒什麼擔心。但宋淮這麼一問,他也不免犯起了嘀咕——東天師是不是看到了什麼?難道真有什麼意外發生?

    “你覺得楚國怎麼樣?”宋淮問。

    姜望道:“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華章錦辭,天下風流!”

    “你覺得景國怎麼樣?”宋淮又問。

    “挺好的!”姜望道。

    宋淮看了他一眼:“……你覺得伍照昌怎麼樣?”

    “安國公豈是我有資格評價的。”姜望忍不住了:“您……有什麼事情嗎?”

    “我看不得你在我面前修煉。”宋淮表情認真:“我徒弟耽誤了五年,我也要耽誤一下你。”

    姜望看了他一陣,不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最後還是尊重一下老人家:“那我到您背後去修煉,您別回頭看,就不算在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