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五十八章 願君無憂(第3頁)

 問她為什麼殺墨驚羽,問她殺墨驚羽的手法是什麼——這些當然訊問不出結果,最後也都落實到刑問。

 她現在所坐的寶座,原先便是刑臺。

 後來莊高羨死了,墨家查出了“真相”,當代鉅子錢晉華,親自過來消除“誤會”。

 她什麼都不說,一步不肯走。

 後來這裡便被改造成了地宮,柵欄化作庭柱,刑臺也能修飾成王座。墨家造物之能,的確無雙無對。

 但不管這裡怎麼改變,凰今默一步都不會挪動。

 刑臺也好,王座也好。她只要定在這裡,就永遠描述,是鉅城修士把她禁為囚徒。

 祝唯我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地宮深處響起一聲幽幽嘆息:“凰姑娘,何必呢?就這樣離開,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遊山玩水,有什麼不好?現在你也咬著恨,他也擔著恨,兩個人本可以快樂,卻不能快樂。你知道他永遠走不過來,而你好像永遠不打算走出去。”

 凰今默不說話。

 她曾在地底深處緘藏很多年,她對世情很是陌生,不太知道人與人的聯繫。雖然後面建立不贖城,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可不贖城裡的那些人,正常的不多。

 但她反倒是更不能理解所謂“正常”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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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永遠會說,什麼是更好的,什麼是更有利的。但不說什麼是對的。

 她本就不害怕寂寞,她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長期獨自生活,獨自沉眠。她現在更不害怕。

 地宮深處的聲音又道:“莊高羨騙了那麼多人,誰又能保證永遠不被矇蔽呢?這件事情本就是一場用心險惡的構陷,只是現在元兇已死,事過難挽,我們是否都應該看開一些?”

 凰今默如同塑像一般,定在王座上。

 那聲音又道:“鉅城的錯誤,鉅城願意承擔。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鉅城能夠滿足的,一定滿足。鉅城不能滿足的,我個人想辦法滿足。”

 “你怎麼不代表墨家?”凰今默開口道。

 地宮深處的聲音沉默一陣,自嘲地笑了笑:“我不配。”

 “你很配,錢宗師。”凰今默道:“你拿我做研究。通過每次所謂的刑訊,掠奪我的血肉骨髓——你真當它們離體之後,我就不存在感受?這種不惜一切代價的研究精神,正是墨家的精神。”

 墨家的精神裡有犧牲,但它是犧牲自己,而不是犧牲別人。這是巨大的嘲諷!

 地宮深處的“錢宗師”,自然就是墨家當代鉅子錢晉華。

 千機會當然不是特意為祝唯我而開,但在這個期間將祝唯我引到鉅城來,確實是墨家的安排。很顯然又一次失敗了。

 墨家因真傳弟子墨驚羽之死,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去捉拿凰今默回來問審,每一次審訊也都符合鉅城內部規則,都有相應記錄——這本來是一件不該有太多爭議的事情,鉅城所作所為至少挑不出太多表面的問題。

 表面挑不出問題來,事情就可以放過。

 但凰今默的執拗超乎想象。

 從魯懋觀到錢晉華,墨家所有化解仇恨的嘗試都失敗了。

 “凰姑娘的確是對鉅城誤解太深!”地宮裡只響起這樣一聲,便再無言語。彷彿被幽風吹碎了。

 而後便是轟隆隆的聲響,整座地宮都在上升。地宮裡的一切也都在產生變化,機關移位,雕圖浮游。諸般佈設,都更趨於輝煌。很快這座冷幽宮殿,便化作堂皇建築。殿高門闊,正中一塊豎匾,字曰——“罪君殿”。

 它將屹立在城中之城,在這次千機會里為天下所見。

 它是墨家對凰今默的歉意和誠意。

 它是墨家將來可以講的“道理”。

 凰今默緘然不語。

 墨家當代鉅子可以妥當地安排好一切,讓人無話可說。甚至可以提前鋪墊,在有朝一日事態無法挽回的情況下,在那些需要坐下來談的局面裡,講好道理。

 凰今默論不過,也不知道怎麼準備“道理”,她不願想這些。

 她在想祝唯我。

 她也在想念,那個絕對不會跟錢晉華他們講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