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三章 燭火熄,日月晦,我心光明(第3頁)

    這位老先生還真不是一時興起,顯然是有過詳細思考的,說起來頭頭是道,張口就是一篇策書。

    但姜望卻沒有聽進去一句,他只問:“您要復暘,卻立國在西境?便即在西境,您覺得這新興的國家,是能夠對抗霸秦,還是能夠對抗那位黎國太祖,又或者能夠對付有墨家支持的雍國?”

    “你在何處,暘國正統就在何處。東域現在定勢於一,不是良地。莊境處於四戰之地,正待真龍出世。我有十二字國策,可襄大業——”顏生道:“聯楚抗秦,倚儒抵墨,合黎吞雍!”

    “天下事,言易行難。國家事,春秋變鼎。關於年輕人的天真,我的朋友們已經證明過一次。”姜望說到這裡,也不免嘆息,問道:“您去過現在的東國嗎?”

    顏生搖頭嘆道:“睹物傷情,千年未往。”

    姜望又問:“您見過當今齊天子嗎?”

    顏生道:“或有耳聞。”

    姜望又接著問:“您確信您知道真正聖明君王的才能嗎?”

    顏生瞧著他:“你是說姜述?”

    “我曾通讀《史刀鑿海》,很多次都以為自己讀懂了。我曾為齊天子值宿,我曾在紫極殿列名,很多次我都以為我已經很懂齊國的皇帝。”姜望說道:“然而一直到今天,當我問自己懂了什麼,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懂。我從來只看到他的只鱗半爪,而那對我來說已是高山大河。”

    顏生說道:“能夠認識到自己什麼都不懂,然後承認自己什麼都不懂,這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君主。君王不需要什麼都懂。需要的是讓什麼都懂的人為你做事。”

    “顏先生,僅僅是合格,可沒有跟天下雄主爭鋒的可能。”姜望搖頭道:“建國立廟,卻偏安一隅,難道是您所求?難道是我姜望所求?”

    “人應該做自己擅長做的事情。”

    他把長相思橫在身前,一任劍鳴千里:“我想我現在只能把握這一柄劍。”

    “此庶民劍也!”顏生語帶嘆惋:“你還沒有執過天子劍。不知天下之柄,是何等遼闊。不知山河之鋒,是何等威嚴。以九州為纓,萬民聚旗,則天下莫可當之,劍割寰宇!”

    姜望灑然一笑:“我練的就是庶民劍!不平則鳴,不屈則鬥,若能橫劍為黎庶,此道何求?成道矣!”

    “你這樣的絕世天驕,橫壓同代的人物,難道不渴求最強?”顏生言辭懇懇:“你已是絕巔必證,必然此心不止絕巔。那絕巔之上的風景,你可曾展望?眾所周知,唯六合天子,是最強的超脫之路。你若有我的幫助,舉起大暘旗幟,就有贏得此路的可能。”

    這話實在撼動人心,越是天之驕子,越不能抗拒此心。

    哪怕並不在意權柄,但誰不想在永恆之中,證就真正的無敵?

    可姜望卻波瀾不驚。

    “六合天子也好,大成至聖也罷,都是前人所設想卻還未曾實現的最強。”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平靜地說道:“我想,歷史長河裡如果有一個最強的我,必然不存在他人的設想中。”

    我行我道!

    道也無窮!

    顏生一聲輕嘆:“我很佩服你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決意,這樣的自我。但絕巔之上的路,老夫踮著腳也不能看清楚。世上真有比六合天子更強的路嗎?你如何敢想,又如何敢信?”

    “顏老先生!”

    姜望聲音加重了一些:“我是必然會走到絕巔的人,您是已經走到絕巔的人。國家於您是一個念想,於我是一種禁錮。”

    “大夏千年社稷,滅國七年,今去故地,已不聞夏。”

    “暘國滅了一千年。沒有人懷念它。”

    他站起身來,對老儒拜了一拜,離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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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