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八十四章 道歷二五三一年

“哪裡走!”

 任秋離一把將所有的力量都收攏,任颶風雷霆繞身,緊隨其後,像一尾吞海巨鯨,追進那波濤洶湧的歷史長河。

 她不惜浪費許多力量,也要追近姜望的尾跡。

 一幕幕歷史片段走馬觀花,這一刻她的眼睛彷彿漩渦,算力推至極限。

 歷史長河之中,驚濤倒卷,一前一後兩個微渺的光點,一追一逃。

 一切他者的力量都不可靠,自我擁有的,才是永恆真理。

 正如長生君對陸霜河的期待落了空。

 任秋離深諳此理,所以她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

 她始終端坐於那黑色線段編織的靠椅,從頭到尾沒有挪動一步。那張椅子是無數歷史的線頭,她本身即是“時空鏡河天機陣”的核心。

 越國曆史的力量為她所借用,她也理所當然地持力於自身。

 她借來了越國天子璽,是為了鎮壓文衷、高政這等絕頂人物有可能製造的意外。也要在“意外”發生之後,拔其力而自用。

 文衷和高政不肯為她揮劍,那便碾魂碎魄,鑄此二者為劍。

 她親持此鋒,在【鏡湖】之中把握假性衍道的力量,親斬姜望。

 擺在姜望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當場被她殺死,從此威脅不到陸霜河。要麼跳過積累,強行衝擊絕巔,這是唯一的生機所在,且還要看姜望能不能爭得到。

 她雖然嘴裡說,不要給姜望衝擊絕巔的機會。

 但姜望今日若提前衍道以破殺局,她的目的也算達到。

 於她自己當然是次選,被迫衍道的姜望一定會殺死她。可姜望提前衍道,陸霜河那一場洞真絕頂的約鬥,也就無約自消。

 陸霜河是信奉天道無情的人,他可以坐視年幼的易勝鋒與姜望爭生死,選擇帶走活下來的那一個,絕不因為兩個的天賦、心性或者別的什麼因素,做出偏向性的干涉。

 他自己絕不會提前來扼殺姜望,但姜望若沒能走到約定的那個位置,那都是天理自然,姜望失約。

 無論姜望是戰死還是提前衍道,既已失約此戰,陸霜河都可以放下執念,登臨絕巔了。

 對任秋離來說……

 那就夠了。

 當初她陷落生死之間,斷絕未來,不再擁有價值,連她的師父都放棄她。只有一柄來自小世界的劍,從天而降。

 那個人告訴她……“朝聞道”。

 功名利祿,恩怨情仇,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不重要,唯“劍”是天理,唯“道”是永恆。

 往後的人生變得很簡單。

 那人唯道而已。

 她唯那人而已。

 時光荏苒至今,她有天下無雙的算力,又提前設局,借洞天之寶,用山河為陣,本應有十足的信心滅殺姜望於此。本不該有“姜望提前衍道斬破殺局,也算達到目的”的想法。

 這實在是孱弱的念頭。

 若叫陸霜河來評價,他一定只會默默地閉上眼睛。

 她自己明白為什麼——鬥昭把她的自信斬掉了。

 她早就認識到缺憾難彌的本源,會讓她的道途怎樣艱難,師父當初放棄她,是確實看不到指望。可她也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探索洞真的極限,而且已經在極限。世上還有比陸霜河更艱難的路嗎?她也可以走過來。

 她認為她輸給餘北斗的,只是自己早年不幸留下的缺瑕。

 直到與鬥昭生死逐殺,她才真正看清楚,那一點遺憾在真正的絕世天驕面前,是多麼的顯眼,多麼不可迴避!

 當她決意麵對與鬥昭同為太虛閣員,且戰績更耀眼的姜望時,她不得不掂量了又掂量。

 她並非擔心自己的生死,她擔心的是自己幫不到陸霜河——哪怕陸霜河並不需要。

 她非常清楚,這個世上除了她,沒人會幫陸霜河了。

 姜望若死,天下悲切。陸霜河若死,只有歡呼!

 她最初的算局,本是要用越國曆史長河裡的精彩,補足自己早年的本源缺憾,借大陣成局,一舉踏足絕巔,從而輕易抹殺姜望。

 這是最完美的結果,可是因為姜望這個名字,她沒有把握做到。

 在隕仙林裡顛沛流離的她,已經沒有算定所有的自信。又顧慮文衷和高政的不可控,才在斟酌再三後,改成現在這般計劃。

 她已不敢奢望,退求其次,又頻加保障。這一局方方面面都考慮到,應該是萬無一失。

 但她仍然沒想到,姜望選擇了第三條路——逃跑。

 在一個根本沒有路的地方,在【鏡湖】所創造的這樣一個極其狹窄的空間裡,姜望竟然也能找到逃生的可能性,躲進了時空鏡河天機陣所映照的越國曆史長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