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此山代為天下山(第2頁)
“若非孑然一身——”姬景祿道:“臺上恐不能容他。”
姜望如果是哪家勢力的代表,在臺上絕不能如此理直氣壯。不僅景國不能容他,哪怕齊楚,也會逐他下臺。
他不太明白的是,“治水大會”已經結束一段時間了,何以天子竟在這裡反覆觀看當時情景?
這位陛下……是在關注什麼?在審視誰?
景天子悠然道:“你覺得他是不是有些急切?”
姬景祿沒聽明白,或者說他非常謹慎:“陛下指的是?”
景天子道:“明明是公認的現世第一天驕,明明有資格等待,時間永遠眷顧這樣的天才。但他甫成真君,就東走西逐,忙得不可開交。證道才一季,像是要幹完一萬年的事情……他為什麼這麼著急?”
就像圍獵燕春回一事,姜望完全可以等到更強的時候再動手。燕春回長期都在那裡,並沒有動彈的意思。這次驚出無回谷,逼其放棄手下人魔,短期來看是做了好事,但對姜望自己,幾乎是平白豎一大敵,不很明智。
再如水族事,倘若有心變革現狀,如何不能徐徐圖之?
也就是這次治水大會,諸方各有各的心思,才給了他騰挪的空間。要是換在格局穩定的時候,他哪怕把血都流乾了,也根本掀不起風浪來。歷史上撞死在銅牆鐵壁上的真君,還少了麼?
姬景祿想了想,說道:“或許他只是不想再留遺憾了。”
“在我們的一生中,肯定都有想言而不能言的時刻,都有想要把握卻不得不放手的那些選擇。或多或少,都會經歷一些遺憾。一朝有權有力,就難免想要抓住點什麼。”景天子把目光從長河移開,看向自己的玳山王:“景祿,你呢?”
姬景祿一時屏息。
“治水大會”已經有了一個階段性的結果。
六大霸國合議一處,就是洪流。
人道洪流,滾滾向前。天下之人,無不被裹挾其中。
姜望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大潮的方向。
長河龍君以死當罪,也止於身死。
天下水族,不受其殃。
古老盟約重新被擺出來,拂去塵埃,供在高臺。
水族的貢獻得到認可,水族的地位再一次被確立。
人族水族又是一家了!
吳病已代表三刑宮立法,核心只有一條——“水族人族一體同律。”
掠人者徙,殺人者死。掠水族者殺水族者,亦如是。
公平不是單獨為水族設什麼法,那樣反而是在強調水族和人族的不同。不能薄待,也不必優待。
諸國的核心利益是長河水權,姜望明智的沒有沾染,在確立水族的貢獻和地位後,甚至是直接帶著福允欽離開了。
一任諸方分割長河水權,龍爭虎鬥——這些也都是老生常談。年輕的攪局者走了之後,剩下的事情,諸方都很有經驗。
對於這次“治水大會”,皇帝應該是滿意的。
姜望以一己之力,延續了烈山人皇的治水佈局,承接了長河龍君的努力,暫時治平長河,並且可見地將長河推向理想狀態。
而長河水權爭來鬥去,景國該有的,怎麼都少不了。畢竟長河在眼前,觀河臺在腳下。景國只是輸了一場,不是沒有刀了,更不是沒力氣殺人。
可以說,直到“治水大會”落幕,這一次的靖海之敗,才真正算是翻篇。國內國外的不利影響,都被抹平了。
國內的影響握滅在天子掌心。
外部的麻煩,卻是以事先沒有想到的方式結束。以至於景廷做的諸多準備,竟都沒有出手。
南天師嘴上兇狠,心裡恐怕很費勁才憋住笑。
為此放開水族,也就是可以做出的讓步——本來圈殺水族,分盤割肉,也是一步轉移矛盾的棋。利益分割、仇恨偏轉……景國做起來熟練得很。
現在沒有那麼迫切需要轉移的矛盾了,對水族的態度,的確可以重新思考——水族其實是不構成威脅的,命運還真就在人族高層的一念之間。
那麼天子現在關心的,究竟是什麼呢?
姬景祿心裡想了許多,最後只是說道:“走到絕頂高處,再回看以前,很多事情都不相同。曾經的坎坷,也可視為風景。”
皇帝微微抬眼:“你現在的確有絕巔的氣度了。看來把鬥厄軍交給你,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沒有絕對認可,就是不怎麼認可。
姬景祿頭皮發緊,懇聲道:“臣第一次領如此強軍,能力、經驗,都不太跟得上。唯用心用勤,忠於國事,知不足而後能改。若有負於陛下期待,請直斥臣非。則臣能後勇,可益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