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五章 世上已無龍宮宴,何及天宮坐客多(第2頁)

第二個走進朝聞道天宮的少年,年齡就要稍大一些。

穿一領武裝到極致的甲衣,內襯錦棉,外罩黑袍。腋下夾著一頂槍盔,腰間仗刀,背後負弓,箭囊掛在垂手可及的大腿右側,左邊的綁腿上還掛著一支稜狀的短刺——這小子十八般武藝,應都熟稔。

五官稚嫩,卻能見悍氣。

倒是懂禮貌的,警惕地巡視一圈:“請問——隨便坐嗎?”

“當然,這裡不以實力或身份排序,只講先來後到,有空位就坐,想坐哪裡坐哪裡。”天人法相看著他:“這位小道友,尚不知你名姓,歲月幾何?”

甲衣少年挺冷峻:“宮維章,今年十二。”

原來這位就是宮希晏的私生子!

謝哀定定地看了這少年一眼,和那位弘吾都督長得倒是不太相同,氣質尤其迥異。

黎國肯定是場上最關心荊國天驕的國家,哪怕荊國已經全力備戰神霄,與黎國有了和平的默契——神霄之後呢?

三生蘭因花的“現在花”,生出了一個絕巔寧道汝。

這段寄身的經歷對謝哀來說不算美妙,但怎麼說呢——回首波劫,也算風光。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她切實獲得了一位絕巔強者掌控道軀的經歷,真切感受了絕巔強者的感受。

這具身體的潛能,也因為三生蘭因花的綻放,而開放到最璀璨的姿態。

神臨一蹴而就,洞真亦在眼前。

只是有些時候,謝哀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或者說,她總是下意識地用寧道汝所化的那位“冬皇”的方式,去思考謝哀所經歷的人生。而忘了真正的謝哀,會怎樣思考這些。

這種根植於“本我”、被三生蘭因花種下的困惑,是她邁向洞真最艱難的一道關卡,也讓她時刻有一種易碎的惘思。

十二歲的宮維章,讓她下意識地對比雪國那位傾國之力養出來的少年天驕。

國家確實是全方位的強大了,一如師尊所期望的那樣。

但她常常覺得陌生。那種感覺難以描述,就像是一個孤獨地回到了某個不屬於自己的時代。

“黎”字當然是更大氣的,但她總是會說成雪國。

已然神而明之,為何心如漂萍?

謝哀看宮維章的時候,黃舍利在看謝哀。美人之哀,我見猶憐。她喜歡美麗的事物,美麗易逝而知時間之貴重。過往不可追,方逆旅也。謝哀這種有破碎感的美人,是尤其吸引她的。

當目光從謝哀臉上挪開,落在宮維章臉上,欣賞就變成了審視。

說起來,她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宮維章。

宮希晏把自己的私生子隱藏得很好,以至於荊國的頂級貴族,也都晚於應江鴻知道。

這倆父子的面相就很不一樣,宮希晏過柔了些,宮維章又太“悍”。真要歸了府,恐家宅難寧。

簡單來說……荊國長公主眼裡容不得沙子,宮維章不像能受得了委屈的,宮希晏又未見得護得住。

宮希晏有個私生子的消息,在治水大會上被應江鴻挑破,而為天下知。

這等消息比什麼傳得都快,人們可能不知道鎮河真君在臺上說了什麼,但基本都聽過弘吾都督是如何風流。

荊國人普遍反應平淡,並不會覺得宮希晏有什麼問題,最多也就是說——景國人找私生子的經驗很豐富嘛!

當然,那位“平生愛斬刀”的折月公主,私下裡是怎樣反應,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宮希晏自那以後還沒上過朝,沒去弘吾軍營地,沒人見過他。也沒人敢去府上見。

都不曉得還有幾口氣,還有沒有氣。

天子也是若無此事,好像弘吾軍沒了實際掌軍的副督也不緊要——他哪好意思說什麼啊,畢竟他一直幫宮希晏瞞著自己的親妹妹。

以折月公主的性格,沒有去大鬧皇宮、扯皇帝的袍子,說明是真的氣狠了。

不過宮維章今日來朝聞道天宮,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天子的意思呢?

無論前者後者,都很有意思。

出國在外,黃舍利當然要罩著國人,連美人都可以暫放一邊:“維章!叫姐姐!”

她得先把稱呼定了,免得跟鮑玄鏡那個破小孩似的,上來就“姨姨”。

怎的不叫“奶奶”?

姑奶奶也算奶奶!

宮維章大概沒想過跟誰打招呼,愣了一下,倒也乾脆:“黃姐!”

這稱呼怎麼這麼彆扭?

黃舍利本想很有大姐頭風範地安排一下,但想了想,這是姜真君的場子,不好喧賓奪主,又擺擺手:“自己找個地方坐吧!”

宮維章也不知道怕的,點了一下頭,徑而往前,坐了第二排的最後一個空位,恰在鍾玄胤和計昭南中間。

“宮小弟,聊聊你的經歷唄?這些年都在哪兒歷練,藏得夠好的,我竟也不知。”鍾玄胤對新一代的絕世天驕很有興趣,跟鮑玄鏡聊過,又跟宮維章聊。

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宮維章已經十二歲了,鋒芒是藏不住的。就算沒有應江鴻那一句,他也差不多就要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