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下豪俠(第2頁)
就像他為鄭國一些無辜受到戕害的百姓,跑去草原警告蒼羽巡狩衙,拿呼延敬玄立威。證就絕巔的第一戰,就被肅親王赫連良國逐殺千里,險些身死道消——於別人來說很愚蠢,於他來說很常見。
這樣的事情,他做過不止一件。
能夠成為天下游俠的精神領袖,他所做的事情,所行的路,一定已經經過時間的檢驗。一定有無數雙眼睛,予他以“義”的審視。
其心如何,無人能言。其行如何,天下共見。
哪怕他是個“假人”,他也已經是俠義的化身。
所謂“天下享名”,這個世上認識他的人有很多,應江鴻就是其中之一!
顧師義對峙著面前的姬玄貞,沒有回頭看應江鴻,只道:“你能夠理解理想者天真的思考方式,而卻甘為昏聵之刀,這更說明你的殘忍——南天師!”
他們很早就認識,後來也接觸過不少次。
不能說彼此不相知,但確實不同路。
這兩個人相識的經歷,大概是沒其他人知道了,說起來也並不曲折——應江鴻曾在掃蕩一處邪教的時候,遇到孤身上山挑戰邪教的顧師義,大愛其才,代表景國對他進行招攬,但卻遭到了顧師義的拒絕。
以顧師義讓應江鴻都驚歎的天資才情,要兩百多年才證絕巔,足能說明他走在怎樣艱難的道路上。
當年應江鴻就說過,他做了一生中最為錯誤的選擇。
但這麼多年經過了,顧師義好像總在固執地“錯著”!
如昨日,如今日。
如彼時,是此時。
顧師義的掌託,是萬里高原。
姬玄貞的掌刀,已斬開裂隙千里。
漆黑的裂縫如掌紋般在顧師義的掌心蔓延。
命線、財線、姻緣線,條條都斷了。
姬玄貞面無表情:“我並不打算讓你做殺死我的嘗試,因為你還沒有讓我產生戰鬥的興趣,我不曾在你身上看到殺死我的可能性。”
他以大景皇族的尊貴,倨傲抬眼:“平等國三大首領,分掌公、義、理,是為聖公、神俠、昭王。你顧師義是天下第一豪俠,自然就是【神俠】了?”
顧師義看著他,彷彿有什麼想說,但最後只道:“你當然可以這麼認定,可以這樣宣揚——反正這個世界,還不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呼延敬玄吃你一拳,赫連良國被你戲耍,牧國人為你作證——包括姜望在內,許多人見證你躍升絕巔。雖然不知你是怎麼做到的,但你本已洗脫嫌疑!往後以絕巔的修為,天下第一豪俠的身份,無論要做什麼,都是天廣地闊,大有可為。今日卻因為一個決心赴死的伯魯,來到這裡送死——”
應江鴻的聲音在他身後,有海風的澀意:“哪怕你真的就是神俠!又真的值得嗎?”
顧師義平靜地看著自己掌心的傷口,彷彿並不視此為絕對的差距,只問道:“你知道當年為什麼我拒絕你的招攬嗎?”
伯魯在那件黑金兩色御風袍的包裹下,艱難地呼吸著,努力維持著生命之燭。
應江鴻對此視若無睹,因為實在並不影響結果。
“我倒是很好奇你今天的答案。”他說。
“不是因為你的身份。”顧師義淡聲道:“是因為你的傲慢。”
“傲慢?”應江鴻仔細地回想那天:“我自問對你並無失禮之處。”
“你對我很客氣。你還說會推薦我加入御史臺,說可以想辦法讓我去無涯石壁修行,說我在中央帝國會有不設限的前途。作為個人,我應當感謝你。你很尊重我。”顧師義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在嘲諷地笑,但並沒有真的笑出來。他問:“當年那個邪教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應江鴻皺了皺眉。
“你定然是忘了。”顧師義的語氣很篤定:“因為一個小小的邪教,不值得你這樣的大人物記得。哪怕你如此強大,一念盡微,千年事、萬里路,都可以無遺漏,那些小角色,也不值得你費心。你要關心的世界太廣闊,無法感受一粒微塵!”
應江鴻沒有說話,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顧師義道:“那個教派,它叫拜福教。對,就是那麼樸素的名字。很多加入這個教派的人,就只是為了求福而已,為自己,為家人,求一點福氣——”
他微垂著眼睛:“但是南天師,你把他們都殺了。你抹掉了那座山,連一條狗都沒有留下。你說邪教徒罪該萬死,這話挑不出理。我承認拜福教主惡貫滿盈,那幾個邪教高層也罪不容恕。但那座山上,是不是都是該死的人呢?你沒有去問。因為你沒有時間。”
顧師義長舒一口氣:“我拒絕你,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我不想成為你這樣的人。我低著頭生活,關心塵埃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