侑憑 作品

白龍抱夢【三合一】


 白龍抱夢【三合一】

 ——“你在恐懼。”

 你在恐懼。

 ……恐懼……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心魔, “他”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不知道在哪裡摔了一身的泥, 臉頰有擦傷, 血跡已經乾涸。

 “他”長著嚴清的臉,可那雙眼睛卻不如嚴清平靜, 充滿了扭曲, 惡意和血腥瘋狂。

 “我聞到了恐懼的氣息……嘻嘻, 你恐懼我嗎?我看到了你的內心, 你恐懼被我無視, 被我忘記,被我拋棄嗎?”

 “啊, 真是美妙的恐懼……”心魔發出了喟嘆, 在薛道成的目光注視下, 身形漸漸拉長, 穿著紅色城隍官袍的青年朝他輕笑道:

 “薛道成,我已經死了。”

 “可你, 還在恐懼我。”

 閉嘴。

 閉嘴!!

 薛道成面目猙獰, 雨霧遮擋了他的視線,那道紅影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的理智又面臨崩潰,他手中的長劍突然扭曲了一下,甩出漆黑的長影,直接絞斷了朝他射來的金箭。

 喻言慶幸自己現在是靈體, 否則他懷疑自己都會因為心跳過速而猝死, 他一邊將神力化成的金箭射出,一邊迅速往小區西北方退去。

 他方才用神識迅速查探過了, 小區裡還有不少活人的氣息,他得把薛道成引到這個小區專門為住戶修建的高爾夫球場去,也同時給芃真道長傳音讓他們做好抓薛道成的準備。

 強烈的危機感讓喻言不敢放鬆心神,薛靈鶴已經沒救了,他剛才見到薛道成明明被觀月抓碎了半個肩膀,但下一秒,他就看到薛道成反手就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喻言見狀,思緒都空白了一瞬,然後就看到那屍體的肚子被一雙手撕裂,以一種荒誕不合理的方式出來了新的“薛靈鶴”。

 他沒有在任何資料中見到過這種覆生方式,心下頓時一緊,似乎知道薛道成的仰仗是什麼了,對方就算被殺死,也會出現新的一個他,這邪門的覆生法也是天丹教的修煉秘籍?

 那道纏繞邪異鬼氣的鞭狀物朝他席來,喻言避無可避,迅速收弓拍掌而出,威嚴的神力從他掌心中迸發,猶如呼嘯而過的狂風,腳下保養良好的草坪頓時被掀得七零八落,無形的力量波動震顫著擴散而去,襲來的東西瞬間被扭曲砸落在地。

 “觀月!”喻言朝天上喚了一聲,後者似乎知道了他的意思,放開了對風雨的控制,周遭頓時又陷入風雨交加的混亂中。

 不知道原形的碎快隨著颶風無序狂舞,喻言仗著自己沒有實體,迅速穿過了一個個阻擋物,偶爾回頭放個冷箭挑釁一下。

 他只是在薛道成說那句來殺了我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嚴清城隍是你殺的嗎?”

 然後……

 對面佔據了薛靈鶴身體的瘋子莫名就暴走了,天可憐見,他真的只是好奇……不過也正好正中他的下懷,他原本還在想怎麼把薛道成引到無人的地方去。

 突然,他感受到小腿有尖銳的針扎感,他往下一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髮絲一樣細的黑絲穿透了他的魂體,卻真切的傷到了他,在他的腳下,在他的身後,越來越多的黑絲湧近。

 喻言忍著劇痛用冥火燒斷了那詭異黑絲,他聽到薛道成森冷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耳邊:“你想知道,我是用什麼辦法殺死一位神的嗎?”

 喻言心中罵了兩聲腿上的劇痛越來越明顯,像是燒得火熱的鐵釘釘入了他的骨頭,他也感覺到自己的神力猶如接觸不良的燈,頻閃不止。

 高爾夫球場近在眼前,他已經看到十數位金光閃閃的天師站成了奇異的陣型,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嚴清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天真的後輩?你以為,就憑你們這些人,就能打敗我嗎?他怎麼會覺得,我會失敗呢?”

 薛道成的尾音被狂風捲散,下一刻,喻言察覺到身後有一股龐大混亂的力量呼嘯而出,讓他本能的恐懼顫抖。

 危險的氣壓甚至讓整個世界的顏色都黯淡了一瞬,那不再掩飾的冰冷殺意讓喻言認識到,他們所面對的薛道成,還沒有完全的展現他的真實實力。

 喻言餘光中看到一道黑影迅速貼近了他,他頓時全身緊繃起來,就在他召出結界的一瞬間,一股巨力轟在了他的結界上,喻言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倒飛出去好好幾米才穩住身形,本就受了傷的地方此刻受了重擊又突突作痛。

 他抬眼看去,一道瘦弱的人影憑空站立在颶風暴雨中,沒有受任何影響,“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過分年輕的臉上顴骨高立,漆黑的雙眼沒有眼白,只有瞳孔位置是小小的血紅圓點。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喻言都能感知到這人影散發出來的怨恨,絕望,和痛苦,只是感知到而已,強大的自厭情緒洶湧而來,除了痛苦以外的情緒全都消失了。

 像是有什麼人在他的腦海中一遍遍蠱惑著他自裁。

 『靜心!!』

 一道嚴厲呵斥在他的耳邊炸開,頓時讓喻言脫離出來,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來不及去想這聲音由來,望著那道人影,驚怒交加。

 這人影分明是那個被薛道成附身後殘殺同學朋友的女孩陳謝歡!

 難言的怒火讓他止不住地輕顫,薛道成擅長紙童子法,陳謝歡分明是受盡折磨後被他煉成了鬼神。

 少女的愛恨極易變得極端,一個還在象牙塔沒有受過苦的,擁有特殊八字的少女,怨氣激發得極其容易。

 她的能力似乎很特殊,能輕易就將人的自毀慾望勾引出,然後迅速發酵到情緒頂峰。

 喻言又迅速將這情況傳音給芃真道長那方,後者回話很快,讓他避開。

 喻言皺眉,目光四下一掃,卻沒有發現薛道成,這個發現讓他頭皮發麻,只能讓芃真道長他們多加小心。

 只是喻言一動,陳謝歡也跟著動了,嘴巴張開,露出其中被割去了舌頭,上顎刻著詭異符號的口腔內壁,她沒有發出聲音,但她的身邊爆裂聲一道緊接著一道,迅速擴散而去。

 半空中一團刺眼亮光轟然炸開,就像是不小心被點炸的煙火倉庫,空氣中不知道什麼東西被無形音波點燃,迅速又猛烈。

 喻言瞳孔一縮,迅速拿出了替身符,他的身影在被那爆炸波及的瞬間化作了一個紙人,眨眼就炸成了灰燼。

 他再睜眼便已經站到了高爾夫球場,眩暈了一瞬後恢覆了清醒,他的身邊是一個陌生的老人,白髮紮了一個丸子頭,手裡還抓著一支金光燦燦的……釣魚竿。

 喻言:……

 “哎呦!嚇老……老夫一跳。”對方也被突然出現的喻言給嚇了一大跳,嘴裡差點蹦出不文明的詞來,看到喻言的裝扮後又迅速改了詞。

 喻言說了句抱歉後給觀月傳音讓他趕緊過來,不要直面陳謝歡。

 眼前的一切混亂不堪,方才的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球場附近的建築和綠化都掀了個底朝天,只有被陣法結界護持的這小塊區域安然無恙。

 『我要去殺了他。』

 十幾秒後,喻言才聽到觀月的聲音,平靜,又彷彿帶著某種決然的意味。

 喻言怔了一瞬,迅速喚他,讓他立刻回來,不要獨自面對薛道成,可後者再無聲息,天空裡的烏雲深處,早已不見了白龍的身影。

 喻言臉色難看,他疏忽了,明明知道觀月一直有自己的秘密,想要為嚴清城隍報仇,但接連的變故讓他一時之間沒有想到觀月會在這個時候獨自去找薛道成。

 ……他早該聽晉離的建議給觀月簽訂契約,那這會兒他就可以通過契約直接把他強制召回了。

 可他也沒有空去把觀月找回來了,第二道爆炸聲已經響起,地底下有什麼東西在呼應著厲鬼的尖嘯,震動感越來越強,這樣下去,這附近區域肯定要淪陷。

 眾位受召而來的天師各自結印起陣,一陣有別於狂風驟雨的暖風吹拂過眾人,本該被烏雲層層覆蓋的天空中,一道一道的暖色光芒穿過雲層落下,沐浴在這道光芒中,喻言明顯感覺到小腿上的劇痛感頓時一掃而空。

 他看到有一個閃爍的光點正迅速靠近,光點後拖出一長長的光道,朝著陳謝歡直直撞來,那是一枚造型有些古怪的炸彈,和鬼神的鬼氣領域碰撞的時候,灼人的亮光幾乎能刺瞎直面它的人。

 在震耳的爆炸聲與劇烈的衝擊波裡,喻言忍著直視亮光的不適,見到了一個又一個漆黑鬼影從亮光中飄散而去。

 他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樣就能輕易解決一位鬼神,兇猛的衝擊波裹著火光與各種碎塊,又因為眾位天師的力量控制下安穩落地,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喻言突然平靜下來,無數的想法從他的腦海中飛快滑過,所有思緒收攏,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天,他因為救一個孩子而死亡的那一天。

 他聽到一個虛幻空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生是死之始,死是生之終。”

 可他如今也依然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意義,他直白的認為,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終點,而是開始。

 短短半年裡,發生了太多事情,他自認沒有什麼作為,也深知自己餘力不足,他努力去學習對他來說陌生的一切東西,也問自己:

 為什麼是我呢?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

 他也會退縮,也會害怕,也會不知所措,沒人教他該怎麼做,於是,他就順應自己的心意去做了。

 而現在,他依然這麼想,也準備這麼去做。

 ————————————

 喻言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父母去世後,遠方的親戚們特意趕來,沒有任何抱怨,替他處理了葬禮,有位自稱堂舅的男人問他要不要和他們一起生活。

 喻言知道這位堂舅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家裡的經濟勞動力只有他一個,若是再多照顧他一個,只會讓他們家庭的壓力更大。

 喻言有自己的想法,父母留下的遺產不至於讓他流落街頭,他謝絕了想要收留照顧他的親戚們,不管他們是出於好心還是面子,他都感激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