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手鎮九州 作品

81、開脫石家

    又過數日,王家果然向洪宅遞了拜帖。


    黛玉不能迴避,只得在內宅會見了王子騰夫人。


    香菱見王家人多,誠恐黛玉不能招架,便命小廝往詹事府向洪淏報信。


    “安人在新婚,不是逼不得已,實在不願過府叨擾。”王子騰夫人原是壽山伯於家千金,往孃家求助一回,得了指點,到底尋上賈府門路,賈母既得厚禮,不好推辭過甚,便打發王夫人與鳳姐一起作陪,卻是表明立場的意思。


    “您客氣了。”黛玉柔聲說道,“您有吩咐,儘管說得,我是小輩,自當勉力而為。”


    於氏忖度,黛玉未必知道外務,便向鳳姐使一眼色,鳳姐紅了眼圈,向黛玉哭訴:“不瞞妹妹,我父親奉旨巡閱江南,兼辦繕國府公案,原是了結的,不想家中走失逃奴,去哪裡得了石家的東西典當,被御史查證,參了我父親包庇兇嫌的罪名,父親百口莫辯,如今已被就地革職,將來好歹,怕是凶多吉少的。”


    黛玉安靜聽著,向鳳姐說道:“聖人英明,自然不會冤屈王大人。”


    於氏忙道:“我們原是打聽的,這件事本無頭緒,人嘴兩張皮,朝中公議,倒是疑心老爺的閣臣更多,當今雖是仁君,迫於公論,怕是難以徇私維護的。”


    黛玉問道:“石家怎麼說?”


    鳳姐嘆一口氣:“石家待罪不出,王八一樣縮在殼裡,妹妹不知人心險惡,宣揚法器要緊的話本就是從他家傳出來的。”


    王子騰的疑心:石家祭出苦肉計,原是死無對證的打算,不料家中出了幾件病祟事故,內宅便疑心是法器淪落的緣故,這才思量取回之法,又見他專管此案,雖是有心包庇,到底不能十分安心,所以買通王家下人行事,也是有所牽制、要挾他不能翻案的意思,不料聰明反被聰明誤,竟因他案誤中副車,查案的要擔包庇之過,被查的也有欺君大罪,王家不好過,石家是罪魁禍首,難道就能輕易脫逃?這些事,王子騰自然是在家書中說明的。


    黛玉連貫首尾,點頭說道:“這正是莫信直中直,須防人不仁,原是石家欺君,王家舅舅念及世交情誼,所以維護一二,不料因此遭受算計,反倒背上串聯罪名。”


    於氏咬牙附和:“安人所言不差,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石家本是內衛出身,行事陰毒狠辣,做下恩將仇報的事並不意外,早前的劫案,換做哪個查辦,石家都該傷筋動骨,偏我們老爺心實,念及數代交情,甘冒罪責為他遮掩,到底落下這樣的下場。”


    黛玉忍不住問道:“王大人可曾奏疏請罪,將內情言說明白?”


    於氏嘆息道:“摺子倒是遞了上去,一是石家抵死不認,二則早前老爺只圖息事寧人,確乎不曾細究案情——”


    黛玉斟酌權衡,只覺十分為難:“不是我託大,這樣的事,父親恐怕極難出力。”


    鳳姐忙道:“妹妹不知,朝中辯論,林姑父是力保父親的,可惜咱們是要好姻親,他的話便沒有許多分量,我們來,不求林姑父說情,只讓妹妹問姑父妹夫討一討主意罷了。”


    都察院堂官雖與王子騰交好,在這樣的事上,並不敢偏私袒護,林海倒有不避嫌疑的作派,當朝諫言,認為王家逃奴下落不明,據此定案,有失公允,或為盜寇有心離間亦未可知。


    這樣的言論,理所當然遭到了圍攻,王家的死契下人,忽然失蹤,忽然又去典當玉器,且有印鑑為憑,王子騰不能自證清白,難道是平白受冤不成?石宅劫案,疑點重重,彼為特旨欽差,潦草定論,如何沒有私心。


    眼見林海敗退,當今便問東宮:“太子以為如何?”


    王子騰奉旨查案,太子原是薦主,聽了皇父問話,心中早有計較:“父皇明察,石家之案,說大可大,說小則小,不當於朝堂之間為此耗費人力精神,兒臣請旨,願為父皇裁斷此案。”


    當今沉吟片刻,點頭說道:“罷了,這件事就由太子從權辦理。”


    朝議傳出,依著於氏的意思,該教賈璉引著王仁去見洪淏,她對兒子極不放心,只得迂迴後院,備下厚禮來尋黛玉門路。


    黛玉正要答話,翠鴿入內通傳:“奶奶,大爺下差了。”


    於氏趕忙起身,黛玉即道:“舅太太稍坐,我去去就來。”


    洪淏正換衣服,因見黛玉進來,不免詢問:“客人走了?”


    黛玉苦笑道:“等著你出主意呢。”


    洪淏眯了眯眼:“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救石家,我有法子,若是王家,恕我無能為力。”


    黛玉點一點頭:“我明白了。”


    王夫人聽得這話,心中疑惑不解:“我們哪裡管得石家,只要王家無事,何必理他許多。”


    鳳姐亦是茫然,於氏冥思片刻,趕忙向黛玉告辭:“今日叨擾安人,等到老爺脫罪,必要親自上門拜謝。”


    自林宅出來,鳳姐忍不住詢問:“洪姑爺是什麼意思呢!”


    於氏冷冷一笑:“咱們到底是女流之輩,只管記恨石家,不知搭救老爺是第一要務,虧得小洪大人提點,幾乎誤了大事。”


    鳳姐摸不著頭腦:“您的意思是?”


    “禍根是石家,石家若能脫罪,老爺自然無礙。”於氏便命心腹婆子,“打發個會說話的,給石家遞信兒,就說小洪大人有法子開脫繕國府,教他們不要拜錯了廟門。”


    繕國府閉門待罪,趁著旨意未下,少不得四下託求人情,聽得王家口風,慌忙備下厚禮,打發石克海夤夜拜訪洪宅。


    因著賈化與林家的一點兒瓜葛,繕國府原對林家有些微詞,不想江南案發,只林海願為石家開脫,其中自有王家緣故,畢竟說明林海對繕國府並無私怨,到了此刻,哪裡顧及些許芥蒂,石克海執禮甚恭,只盼洪淏襄助闔族躲過此劫。


    洪淏亦不託大,讓座後說道:“岳父雖與府上交際有限,卻是信得過老大人品行的,朝中所言,只為公論,小石大人不必這般見外。”


    石克海賠笑道:“林閣老乃是清正能臣,家父每常嘆息,不能與他把酒結交,竟以此引為憾事。”


    洪淏淡然微笑:“今日形勢,不知老大人有何高見?”


    石克海趕忙起身:“還請小洪大人指點迷津。”


    洪淏並不拐彎抹角:“繕國府功在開國,陛下有保全之意,所以命太子主理此案,雖然如此,繕國府很該誠意侍君,不令東宮有損民望。”


    “是!是!”石克海愈發恭謹,“請世兄不吝賜教。”


    洪淏微微點頭:“下官的淺見,倘不能檢舉實證,府上很不該在申辯冤屈上耗費心思,今日種種,根源皆在歸還欠銀一事,老大人若能散財消災,府上定罪,可算亡羊補牢、迷途知返,想來太子不願苛待功勳後裔;府上無過,受此冤屈、仍保大義,不失忠臣清譽,小石大人以為如何?”


    石克海恍然大悟:“世兄高論,下官大夢初醒,只一樁,歸還欠銀分屬應當,倘或此時論罪抄家,石家豈有保全之理?如何能將歸還欠銀當作抵罪之舉?”


    洪淏緩緩起身:“老大人若有忠心表露御前,下官不才,必能忠言懇諫、保全公府,倘至聖諭下達,連上皇亦無干預之理。”


    石克海再四稱謝,自回本家覆命不提。


    到次日,洪淏正與太子議事,戶部果有消息,言說繕國府為贖罪行,將所有家財交送戶部,所餘欠款,願以半年為期全數歸還。


    太子不免疑惑:“你教我接下這樁無頭公案,這番處置,豈不招人非議?”


    洪淏笑道:“議罪公府,豈可兒戲?不得實證,御史焉能催逼殿下?”


    太子“哼”的一聲:“何必便宜石家。”


    “上皇寬待勳貴,陛下純孝,自然體恤父心,教殿下辦理,又能令石家感恩東宮,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洪淏笑道,“石王兩家歸還欠銀,勳臣效仿行事,也是殿下一場政績,再則使功不如使過,石家內衛出身,於殿下當有許多可用之處,倘其乖順,殿下用之何妨,若生二心,豈是區區抄家罪刑?”


    太子仍是猶豫:“但恐外臣有所非議。”


    “這樁案子,只該糊塗其事,約莫是繕國府的小心思,便落實了,雖有欺君之罪,上皇恩典,也不過削爵抄家的罪名。”洪淏淡然微笑:“雖然如此,不發明旨降罪,亦可尋機處分。”


    繕國府上下難安時,東宮教令下達,自石光珠以下,褫奪石家所有官職差使。


    石克海摸不著頭腦,送走東宮詹事,忍不住看向父親:“老爺!”


    以“懶惰、怠慢、糊塗”等罪名奪去官職,若為前奏,未免畫蛇添足,倘是最終處分——石光珠眯了眯眼:“看看再說。”


    接連幾日風平浪靜,刑部發下追緝逃奴的海捕文書,王家也將欠銀還了大半,東宮遂降教令,予了王子騰“革職留任”的處分。


    石家王家皆對洪淏感激不盡,林宅洪宅都有謝禮,連榮國賈府一體沾光,不知多少外官登門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