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頌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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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安呼吸一滯,控制不住地咬住了下唇。
 



    盯著他看了許久,見這孩子再憋不出半個字來,雪茸忽然一下笑出聲來:“好了,得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怕我找你哥提條件,怕我拿你威脅你哥,怕我不知道又要出什麼餿主意……”雪茸彎起眼睛拍拍他的肩膀,“你擔心得不是沒有道理,我確實是這種人。”
 



    自己的心思被徹底翻出來,萊安感到一陣惶惑。剛剛拒絕雪茸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再逼下去,自己很快就又要妥協了。
 



    他偷偷打量著雪茸,腦子裡面飛快打著草稿,計劃著一會兒該做點什麼最後的掙扎。
 



    可沒想到,這人居然伸了個懶腰,跑到窗邊去看風景了。
 



    本以為他又在憋什麼壞招兒,直到萊安盯著他看了許久,那人依舊在床邊不動彈,他才有些意外起來:“誒?”
 



    “嗯?”雪茸也回過頭,看他。
 



    “……”萊安眨了眨眼,比劃道,“你……?”
 



    “不去了啊。”雪茸攤開手,“你不想帶我去,我還能拿刀架著你的脖子逼你去不成?”
 



    ……你難道不已經是慣犯了嗎。萊安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不過他可真沒想到,這人居然說不去就真不去了。
 



    萊安有些恍惚地收回目光,又一次回想起了伊溫說的話——自己和雪茸並不是什麼等級分明的上下級關係,不是他說的所有話,自己都必須無條件服從的。
 



    這樣想著,似乎窗外的天光都更亮了一些。
 



    雪茸伸手,把車窗打開一條小縫來,一陣溫暖的、帶著一絲涼意的風鑽了進來。
 



    沙維亞也趴到窗邊,興奮地翹著腿:“聽說要先坐半天的馬車,再翻過一座山,看到山崖邊一棵巨大的倒掛的樹,樹下有很好看的風景,湯恩村就在那兒。”
 



    眼前這番景象別說是風景,說是這裡有活人居住,都相當令人難以信服。
 



    車身兩側,是綿延崎嶇的高山,山的表面呈牙白色,光禿禿的一片,除了陡峭堅硬的岩石之外,看不見半點兒植被。自從出了隧道之後,舉目所見荒無人煙,卻因為無垠的荒涼,給人帶來非常原始、直接的視覺震撼。
 



    這稀罕的畫面所有人都沒見過,就連oo也從萊安口袋裡爬出來,趴到窗邊,看著這紅彤彤、光禿禿的山野。
 



    一旁的梅爾頗有些惆悵地睜開眼,剛準備跳下沙發,就被雪茸一把撈進懷裡揉了起來:“我的小貓咪看起來很累啊,是不是也看到幻覺了?”
 



    梅爾“喵嗚”一聲,炸著毛從他懷裡鑽了出來,落地就變回了人形。
 



    雪茸扭頭,看見他滿臉疲憊又惆悵的模樣,說到嘴邊的調侃又拐了個彎兒,嬉皮笑臉摟住他的肩膀:“你猜我在過隧道的時候看見誰了?聞玉白!我直接一槍崩了他,結果居然是個幻覺!氣死我了!”
 



    梅爾滿面無語地把人從自己肩膀上剝下來,吐槽道:“那傢伙要是淪落到能被你一槍崩了,那這個世界也差不多該完蛋了。”
 



    “哼。”雪茸頗為不屑地撇撇嘴,拿出報紙折了個小狗放在茶几上,接著不知從哪個口袋變出了個彈弓來——“啪!”小狗的腦袋破了個大洞,應聲倒地!
 



    “一肚子壞水的紙老虎罷了。”
 



    另一間包廂內,某“一肚子壞水的紙老虎”聞玉白,自幻覺中清醒過來之後,老老實實收拾好了房間的殘渣,便把自己牢牢鎖在包間裡,沒踏出去半步。
 



    他總能聞到車廂裡傳來非常清晰的兔子味,那混著多種香料的特殊的味道,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著,清清楚楚勾勒出一張永遠似笑非笑的漂亮面孔。
 



    那香味是如此地清晰可辨,真實又具象,撓得他嗓子一陣陣地發癢。
 



    他好幾次都差點兒忍不住想破開門,循著香氣而去,但很快那股衝動又被自己狠狠壓制住了——這一定是幻覺的後遺症,他是這麼自我安慰的,找過去一定只能撲個空。
 



    可事實上,每當他躺到沙發上閉上眼,那兔子破開車窗一躍而下的畫面,就像窗外的風一般洶湧灌進他的大腦,刺得他一陣陣的頭疼。
 



    煩死了,聞玉白鬍亂抓了把頭髮——該死的兔子,連睡個覺都要擾得他不得安生。
 



    無數次驚醒之後,列車終於快要到站。頂著昏昏沉沉的腦子收拾好行李,聞玉白看了一眼垃圾桶裡的茶杯碎片,又清點了一下自己造成的損失,臨出門前,丟了幾枚銀幣放在了桌上。
 



    反正是聞風清的錢。
 



    下了車,那股子兔子香還是在鼻子裡縈繞著。聞玉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幻覺裡受刺激太深,牽連到嗅覺都要出問題了。
 



    聞玉白揉了揉太陽穴,拖著行李皺緊眉頭加快步子下了車。
 



    這一趟車次的乘客本來就少,很多更是沒能堅持到終點站,就提前下車折返了,最終到站的人可謂寥寥無幾。
 



    聞玉白拖著行李箱往站臺外走,忽然一陣莫名的感應,他條件反射回過頭去,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卻又模糊的身影,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繼而便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牆角。
 



    兔子?聞玉白站定在了原地——又是兔子?幻覺還沒消失?
 



    他緊鎖著眉搖了搖頭。看來自己的腦子是真的快要被這該死的兔子弄壞了。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牆角後。雪茸原本興致正好,忽然站定在原地,狠狠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梅爾無語地望著他,“又要鬧哪出?”
 



    “你沒感覺到有點滲人嗎?”雪茸搓了搓胳膊,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剛剛好像被什麼髒東西盯上了。”
 



    梅爾翻了個白眼,罵道:“你腦子裡的髒東西。”
 



    雪茸撇撇嘴,裹了裹衣領,加快進度朝馬車租賃處跑去了。
 



    附近有零零散散的車伕來接活,因為沒有地圖,幾個人不得不租了輛馬車,還請了個熟悉地形的車伕帶路。
 



    一聽他們要去湯恩村,車伕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去那地方啊……要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兒,還是趁早回去吧。”
 



    雪茸一聽,來勁了,從車廂裡探出腦袋來:“怎麼說?我聽說那兒環境挺好的,還能比這兒邪乎?”
 



    “環境不是最邪乎的,邪乎的是那兒的人。”車伕一邊趕起馬,一邊悠哉悠哉嘬了口菸斗,“總之不要隨便惹那群怪胎,大山把他們的腦子堵死了,發起瘋來恐怖得很。”
 



    雪茸揚揚眉:“還能把我們殺了不成?”
 



    車伕輕嗤一聲,吐了口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的車廂內,只有馬車前進的“篤篤”聲。這不明就裡的一番警告,和恰到好處的沉默留白,讓萊安和沙維亞情不自禁陷入了緊張之中。
 



    大概是感受到了車廂氣氛的不對勁兒,車伕哈哈笑了起來,然後轉頭看了一眼車廂:“嗯,都是男的,安全多了——那裡可不是女人該去的地方。”
 



    說完他又看向雪茸懷裡變成了黑貓模樣的梅爾。梅爾正在閉目養神,感受到了對方的注視,有些戒備地睜開眼。
 



    “這隻貓帶進去會惹麻煩的。”車伕緊緊盯著梅爾那雙黃金瞳,面上的笑意不復存在——
 



    “相信我,你們不會想知道,帶他進去會有什麼後果的。”
 



    第55章 斷舌女巫055
 



    聽到這裡,被莫名針對的梅爾坐不住了。剛站起身來準備理論,就又被雪茸一把摟了回去,揚聲問車伕:“什麼意思?師傅?你是說他們不喜歡貓?”
 



    “不喜歡貓,尤其是黑貓。人總有點兒忌諱,尊重理解,主要是自己規避風險。”車伕轉身回去,又恢復了方才樂顛顛的樣子,“如果是獸人還算好辦,保持人形,耳朵藏好了再去,不然有的受咯!”
 



    雪茸一聽,朝梅爾揚了揚眉,安撫似的擼了擼他的貓毛。突然遭遇種族歧視的梅爾不爽到了極點,翻了個大白眼兒,這才把臉埋進爪子裡生悶氣去了。
 



    聽到這裡,oo也從萊安的口袋裡露出腦袋,有些緊張地看著車伕:“嘰嘰?”
 



    車伕瞅了oo一眼,哈哈笑著,用手指撓了撓它的下巴:“老鼠也一樣!藏在兜裡別瞎跑咯!”
 



    oo一聽,也不高興了,叉著腰給自己申辯道:“嘰嘰!!!”
 



    萊安只能無奈地笑著給它做翻譯:“它說它是倉鼠……”
 



    車伕無所謂地擺擺手:“都一樣!”
 



    這車伕是個話癆,一路上東扯西談,可偏偏每次雪茸想問點兒關鍵的,這人要麼不作聲,要麼就光明正大地把話題轉移走了。
 



    “誒,有些事情不能亂說啊。”車伕咂咂嘴,“別的事情可以不信,但管不住嘴是真會斷舌頭的。”
 



    聽了車伕一路上半真半假的嘮嗑,眾人都已經有些犯困了,可偏偏聽到這句話時,所有人都禁不住泛起了雞皮疙瘩——不知為何,總有種預感,這句話不只是隨便嚇唬人而已。
 



    事實證明,請一個車伕幫忙帶路是無比正確的選擇。馬車在崎嶇的山路鑽來鑽去,回頭時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為了防止這個話癆車伕是什麼壞心眼兒,幾個人商量好了輪流放哨值班,約莫每個人睡了三個輪迴之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後面的路,馬車就開不進去了,剩下的路要靠你們自己走了。”車伕說,“翻過那座峽谷,就到湯恩村了。”
 



    說罷,他又看了看天,再次發出那爽朗得叫人頭疼的笑聲:“你們運氣真好啊,一路上天氣都這麼好。”
 



    聞言,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天空——雖然沒有大片的烏雲,卻也見不到太陽,天空灰濛濛一片,陰沉得很,在那褐紅色貧瘠土壤的襯托之下,更顯得分外壓抑。
 



    這就是那傢伙口中說的“天氣好”。
 



    “這裡動不動就下大雨,陰天已經是很好的天了。”車伕收起那一袋沉甸甸的路費,笑道,“機械之心開了眼,你們這一路會順利的。”
 



    其實來的一路上,雪茸就已經注意到了。這裡的地形相當獨特,地面的土壤是一片褐紅色,土地上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白色山丘。這些小山丘應該是一個個岩石堆,不算太高太陡,頂端甚至還有些微平,但每一座山丘都是獨立的一塊,就像是從地下生長出來的一般,頗有些刺眼。
 



    往身後看,那褐紅色的土壤之上,布著一道道雨水沖刷過的痕跡,隨處可見溝壑與峽谷,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撫不平也填不滿。而山腳下,是一堆堆鬆散堆積的岩土,這些跡象處處表明著這裡時常遭受泥石流和暴雨的侵蝕。
 



    那話癆並沒有說假話,這裡的天氣確實極端,要是一不走運碰上了雨天,很難想象會有多麻煩。
 



    “你確定諾恩叫你來這個地方,不是因為你欠了他什麼情債嗎?”梅爾忍不住吐槽道,“我覺得他不是在幫你,他是想要你的命。”
 



    雪茸倒是半點兒沒有懷疑,大步輕快地往前走著:“你放心,他捨不得要我命。最多是想騙騙色,但他可沒那個本事!”
 



    一聞到八卦味兒,沙維亞三兩步就小跑了過去:“哥,他對你這麼深情?你倆是走到哪一步了啊?”
 



    雪茸嫌惡地擰起眉:“走個屁!我對他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他就是個自我感動的變態自戀狂!”
 



    沙維亞還是第一次見到雪茸露出這樣的表情,很難想象是什麼樣的角色,能讓永遠遊刃有餘的雪茸都直接破防,這麼一想,好奇心更是按捺不住了。
 



    事實證明,眼前這條路確實是馬車過不去的。
 



    不僅路又險又窄,還有一個必須彎腰才能通過的小洞。明明是近在眼前的路,幾個人卻從天黑走到了天亮,翻過了一座山頭,雪茸都快累得直接掛在梅爾的身上了。
 



    “我現在收回我的話……!!”雪茸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比著中指罵道,“諾恩那賤人就是想要我命!!”
 



    梅爾瞥了他一眼,從包裡掏出水壺丟給他,接著翻出行李箱,找了一頂帽子蓋在頭頂,遮住了那對收不回去的貓耳。
 



    雖然那車伕的話讓他不爽到了極點,但為了避免意外,他還是決定乖乖隱藏好自己的真身。
 



    但想想還是忍不住罵道:“種族歧視的人都該下地獄。”
 



    雪茸第無數次坐下來休息的功夫,渾身幹勁兒在前面探路的沙維亞,終於歡呼著奔了回來:“果然就在前面!我看到那條瀑布了!!”
 



    那條瀑布是車伕口中的標誌性地點,穿越過去就到了湯恩村了。
 



    聽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空氣中那隆隆的悶響,應該就是瀑布的水聲了。
 



    累掉半條命的雪茸終於活了過來,握緊拳頭舉起手:“一鼓作氣!!”
 



    走過眼前這道彎,一道高聳的懸掛瀑布,就如通天巨幕一般豎在了他們的眼前。
 



    此時他們正在峽谷的底端,狹長的山路盡頭,是一眼望不到頂的高山斷崖,轟隆隆的水聲如雷鳴一般響徹山谷,巨大的水簾從頭頂灌溉而來,分不清是山上墜下了湖海,還是天空破了個大洞。
 



    知道會有瀑布,但沒想到氣勢如此磅礴,一群人直接看傻了眼。
 



    “那個村子就在後面!”沙維亞興奮地指著這天幕道,“好大的瀑布啊!”
 



    “終於到了!!”雪茸都快感動出眼淚了——天知道他這虛弱的身板兒,早已經到極限了。
 



    瀑布底端是一片石潭,石潭裡有一排露出水面的岩石,沿著這天然的水上之路,繞到瀑布後方、穿過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就真的到了。
 



    一想到終於能徹底歇腳,雪茸咬著牙拖著梅爾就要往前衝,可剛一靠近瀑布,眾人就齊齊收回了往前邁進的腿——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兒?”雪茸皺起了眉,往後退了一步,“感覺有點兒酸酸的?”
 



    萊安和沙維亞也紛紛點頭。離遠的時候沒覺得,湊近時總感覺,那瀑布的水裡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酸味兒。
 



    看著隊伍突然停滯不前,梅爾直接面無表情地把雪茸推到水中的石階上,又丟給每人一把傘:“我什麼都沒聞到,路在這裡就是給人走的,哪兒來那麼多有的沒的。”
 



    說罷還伸手把雪茸往前推。
 



    雪茸被推到石頭上嚇了一跳,但似乎也因為這句話放下心來:“真的嗎?你什麼都沒聞到?是不是你鼻子有問題啊?還是說我們仨鼻子壞了?”
 



    梅爾懶得跟他廢話,一邊垮著臉把人往前推,一邊窸窸窣窣罵著髒話。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梅爾罵髒話,雪茸就覺得非常安心,打著傘、墊著腳,相當輕快地從石階上跳了過去——這石頭本就是專門讓人通過的,又大又平,走起來根本沒什麼難度。
 



    很快,一群人便飛快地穿過了石潭,所有人安全落地之後,雪茸的好奇心終於按捺不住,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螺帽,順手拋進了剛剛經過的石潭之中。
 



    “呲——!”一陣白煙騰起。那枚螺帽在接觸到水面的一瞬間,便徹底融化成了蒸汽消失了。
 



    所有人震驚地望著眼那縷煙,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們剛剛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從那水面上走過了。
 



    雪茸腿一軟,坐到一邊的石頭上,滿臉劫後餘生的後怕與驚恐,抬頭看向梅爾:“……你不是說沒事兒嗎??”
 



    梅爾無語地望著坐在一旁的他,吐槽道:“要是說有事兒呢?你還不直接癱到水裡。”
 



    “……”雪茸閉上眼,伸手拍了拍悶疼的心臟,“有事兒我就回去了,沒什麼破事兒能值得我賣命。”
 



    這瀑布水恐怖歸恐怖,但好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危機渡了過去。這次轉身,終於就要到湯恩村了。
 



    身後的洞穴是個向上的陡坡,從下往上看不見對面的光景,幾個人排成隊,手腳並用才爬了過去。
 



    終於到了……雪茸感覺自己爬坡的時候已經眼冒金星了,暈暈乎乎幾乎隨時都要過勞死在這黑黢黢的山洞裡,可當他把腦袋探出洞口的一瞬間,他那本已經快要失焦的雙眼,一下子就睜大了起來。
 



    “老天爺!!”沙維亞歡呼起來,又開始狂流眼淚,“我這是上天堂了??”
 



    眼前這畫面,確實美好到讓人忍不住懷疑真實性。
 



    洞口之下,是連著山坡的大片草地,蔚藍的天空之下,舉目所見皆是一片嫩綠。那茸茸的草芽在春風輕撫之下,掀起一陣陣的碧波,像是哺乳動物的茸毛,叫人心軟又可愛。
 



    這碧海般的草地之上,還落著星星點點的花草,牛羊悠閒地散步,而山坡上、山腳下,一隻只色彩鮮豔斑斕的小房子被鮮花簇擁著,應該是這裡的聚落。
 



    明豔、晴朗、溫柔……這裡的色調和景色都是那麼恰到好處地吻在人的心坎兒上,尤其是在經歷了身後那一片荒蠻崎嶇,再看著仙境般的小世界,似乎連時間都不捨得流動了。
 



    隔著老遠,梅爾便聽到雪茸興奮的心跳聲,剛想勸誡那人注意調節情緒,這兔子便壓不住原始本能,一個猛子扎進面前的草堆裡,轉眼間便只能看見一對兒毛茸茸的白耳朵,豎在草叢裡四處狂奔了。
 



    兔子喜歡草是天生的,但這不是個撒潑的好時機。梅爾站在草叢間,動作嫻熟得堪比叉猹的瓜農,只快準狠地朝草叢中一伸手,就一把抓住了那對兔子耳朵。
 



    “我錯了!!”被提溜到半空的雪茸划著腿,捂著腦袋認錯起來,只是抬頭間,嘴裡還叼著一把新鮮的草,認真地嚼著。
 



    仔細看,這人不僅露出了兔子耳朵,連小臂都布上了一層白色兔毛,雙手更是直接變成了兔爪的形狀,體型看起來也比平常小了些,看樣子是差點兒就沒忍住獸化了。
 



    “啊?”萊安見狀震驚道,“你居然是可以變成兔子的嗎?”
 



    “那當然,我可是獸人啊!”雪茸被梅爾擒在地上,只能老老實實收著耳朵和兔爪,“只不過變成兔子挺難受的,還容易招惹奇怪的東西,所以很少變。”
 



    與此同時,身後的瀑布口,聞玉白提著行李箱,悶悶打了個噴嚏。
 



    水裡有股異常的酸味兒,刺激得鼻子有點癢。不用猜也知道這水不對勁,但前路只有這麼一條,聞玉白想都沒想便直接跨了過去。
 



    這一路上,他心情都有些微妙的不悅,不因為別的,就是因為那無論走到哪裡,都散不掉的兔子味兒。
 



    他以為自己遠離了車站,就不會再受那幻覺的影響了,可沒想到坐了馬車、爬了山路。走了這麼遠,都還是一路被這氣味陰魂不散地纏繞著。
 



    這些氣味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具象在了自己的眼前,聞玉白似乎眼睜睜看著那兔子乘了一路的馬車、爬了很久的山路,又上了面前的石潭,甚至還在石潭對面的石頭上坐了一會兒。
 



    當想象變得如此具體的時候,聞玉白一瞬間便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難道嗅覺真的失靈了?還是自己腦子出問題了?這可是自己吃飯的傢伙,要是連鼻子都壞了,以後可該怎麼辦?
 



    這一份不適時宜的捫心自問,瞬間讓聞玉白焦慮起來,腦子裡再次劃過那兔子跳窗的畫面。
 



    大概率還是心理障礙。聞玉白皺起了眉。
 



    東方有句話叫,解鈴還須繫鈴人——看樣子,殺死兔子又變得迫在眉睫了。
 



    第56章 斷舌女巫056
 



    “阿嚏!”雪茸打了個噴嚏,又狠狠打了個寒顫,然後可憐巴巴道:“我風寒了?這一路這麼辛苦!我終於是累病了!”
 



    梅爾皺起眉,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接著不耐煩道:“別虛,沒發熱。你就是得罪的人太多了,排著隊說你的壞話。”
 



    “真的假的?”雪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確實沒發熱,有些生氣道,“誰這麼沒品,居然說我的壞話!”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又被眼前的美景轉移走了——除了眼前這遍地鮮花綠草彩房子的美麗鄉野,身後的景色同樣震撼人心。
 



    剛剛他們進入的洞口,其實位於一座巨大高聳的山崖之間,那高聳的山脈宛如城牆一般,將那荒蠻與淒涼隔絕在這仙境之外,而山脈的頂端,是一塊向村子探出的懸崖,懸崖崖尖下方,竟倒吊著一棵巨大的樹。
 



    “這樹怎麼會長在這種地方?”萊安驚訝道,“這是什麼品種?”
 



    雪茸也在回頭看著那棵樹:“應該是橄欖樹,長得很不錯啊。”
 



    這棵樹約莫有五米多高,樹幹非常的粗壯,盤根錯節的樹根深深紮在頭頂的岩石之上,牢固得像是早已經與那山崖融為了一體。巨大的樹冠蓬鬆又茂密,像一顆懸掛起來的毛茸圓球,充滿了生命力。
 



    但真正抓眼的,還是樹上掛著的一根根彩條。那些彩條應該是村民給這棵樹掛上的裝飾,它們似乎有一定的重量,並不會因為風吹而隨意擺動,甚至還微微壓彎了枝頭,應該不只是簡單的布條。
 



    只可惜距離太遠,沒有人能看清那彩條究竟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雖然風吹日曬讓色彩有些許斑駁,但一眼望去還是能看得出來它們原本靚麗的色彩。
 



    “居然爬那麼高去給樹做裝飾!”沙維亞驚訝道,“也是夠拼的!”
 



    雪茸眯了眯眼,舒爽地深吸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兒的人很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彩色嘛。”
 



    彩色的樹飾、彩色的房子、彩色的花……這裡的一切都和這裡的天氣一樣,陽光明媚、色彩斑斕,讓人心情舒暢。
 



    “總感覺生活在這種地方,還喜歡彩色的人,應該蠻開朗陽光、熱愛生活的才對……”萊安小聲嘀咕著,大約是想到了的車伕對當地居民的評價。
 



    “那可不一定。”雪茸看向遠處,眉毛跳了跳,“也有表面上花枝招展、衣冠楚楚,內心一團稀爛的變態呢。”
 



    順著他的目光,所有人看向不遠處,一個打扮浮誇、長相俊美、身材高挑的金髮男子,正張開雙臂朝雪茸迎來。
 



    “哦!我的甜心!我的寶貝!!我的天使!!!”男人全身上下的每寸皮膚都彰顯著他的興奮與激動,“你終於來了,我等你等了好久,收到你的信件之後我簡直就是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在期盼你我相聚的這一刻!!!”
 



    這個男人想必就是他們要見的那位諾恩·坎貝爾先生,此時此刻,他朝雪茸忘情奔來的模樣,讓萊安不免想到了三哥在家裡養的那隻花孔雀——平時高貴得根本不搭理人,看見三哥朋友養的那隻母孔雀,就跟磕了藥似的,成天抖落著翅膀,樂顛顛地開屏。
 



    看見男人朝自己加速奔來,雪茸無可奈何地倒抽了一口氣,一邊的梅爾也扶著額,搖起了頭。
 



    隨著一陣風吹來,那花孔雀大展開臂膀就要將雪茸擁進懷中,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根本沒人看清這其中的走位細節,梅爾便相當嫻熟地閃到了雪茸身後,提著那人的後衣領就將他從諾恩的臂展範圍裡掄了出來。
 



    撲了個空的花孔雀跟自己抱了個滿懷,他臉上始終洋溢著滿含春光的笑意,直到看見了面無表情擋在雪茸身前梅爾。
 



    諾恩定在原地,上下打量著梅爾,面上的笑容終於僵硬到徹底瓦解了,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胸前的領帶:“哦,怎麼多管閒事的小貓咪也來了?我還以為終於有機會和我親愛的天使過上二人世界了呢。”
 



    諾恩牽起雪茸的手,眼看著他低頭要行吻手禮,雪茸面無表情地抽開手,對著他的腦門使盡全力,“啪”地一彈,來了個毫不留情的腦瓜嘣。
 



    被正中眉心的諾恩“嗷嗚”慘叫了一聲,捂著腦門後退了好幾步,很快又充實起了熱情與自信:“親愛的,你對我還是這麼特別!這份獎勵就是你愛我的證據!!”
 



    雪茸根本沒有搭理他,拄著手杖就往山下的村子走去。這還是萊安第一次雪茸有話都懶得說的時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傢伙也確實是個“特別”的存在了。
 



    一路上,諾恩都繞在雪茸身邊孔雀開屏,這傢伙時不時就想伸手搭上雪茸的肩膀,但這平日裡連打蚊子都費勁的病秧子,此時竟展現出了極其駭人的準頭和力道,甚至連頭都不用回,就拿出手杖,“啪”、“啪”、“啪”一下接著一下地擊退了那人伸過來的爪子。
 



    一截路走下來,諾恩的手已經被腫成了紅糖饅頭,但他仍然充滿著熱情,近不了雪茸的身,就在他的耳邊聲情並茂地朗誦著為他寫的大段大段的情詩——
 



    “哦親愛的!你就是上帝送來我身邊的一抹春雪!純潔無瑕!但卻又如此的冰冷!此時的你需要我溫暖的懷抱,讓你融化成一捧春水……”
 



    雪茸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一個頓步轉身,抬起手中的手杖,直接把槍管子懟到諾恩的鼻子上,一字一頓地警告道:“閉、嘴!”
 



    即便那人的槍口都快把鼻子壓變了形,諾恩依舊笑眯眯的,絲毫不見恐懼地攤開手:“寶貝,我知道你捨不得開槍,退一萬步你也知道,論武力你從來不是我的對手,就算加上你那隻細長瘦弱的小貓也是一樣……”
 



    細長瘦弱的小貓梅爾還沒來得及發火,雪茸就一把抓住了諾恩的領子,將人扔到萊安和沙維亞的面前:“不好意思,這次我還帶了兩個打手,不想被活埋的話就給我安靜點。”
 



    諾恩眨了眨眼睛,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兩個人:“哦?這兩位也是你的人?一個一臉正氣乳臭未乾的小鄉巴佬,還有一個……”
 



    他又上下掃了掃萊安,這才睜大了眼睛:“哦!老天爺!這不是我東家的少爺嗎!我可真是失禮!”
 



    眼看諾恩給自己行了個標準的紳士禮,萊安也趕緊點頭回禮,同時不免一陣頭疼——看來認識自己的人並不在少數,以後估計也要進行嚴格的喬裝打扮了。
 



    見到萊安,這求偶期的花孔雀也終於平靜下來,整理好衣冠、拿捏起姿態,又一副人模狗樣來——至少看上去應該是能聽得進去人話了。
 



    雪茸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我在信裡問你的問題……”
 



    “噓!!”諾恩伸手把食指抵在雪茸的唇前,被人一爪子毫不留情地拍開了,“不要問出來,不要問,別讓本地人聽見了……”
 



    鑑於車伕提前打過了預防針,雪茸乖巧地閉上了嘴。
 



    接著諾恩壓低了聲音,湊到他的耳邊說:“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燃料的事情,這裡有我們需要的東西……但是這裡只有結果,沒有解題過程,所以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得來這裡一次……”
 



    諾恩湊過去跟雪茸耳語的時候,萊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生怕那人趁機就對著雪茸的臉頰嘬上一口,但對話結束之後,這人卻什麼都沒做便抽出身來——看樣子比自己想象中要紳士。
 



    但一恢復安全距離,這傢伙又開始了:“哦,不過親愛的,如果你願意讓我吻一吻你的腳踝,或者再狠狠踩我幾腳,或許我也可以……”
 



    “啪”,一聲悶響,雪茸直接將手裡的行李箱拍到了他的臉上。
 



    看見這人開始冒起鼻血,雪茸便知道為數不多可以正常交流的時機又到了:“什麼結果?你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諾恩仰頭擦著鼻血,可是剛準備開口,他的話鋒就來了個急剎車:“誒呀,你們大老遠地過來,我得帶你們好好熟悉一下環境呀!”
 



    不遠處,一個穿著紅紫撞色長袍的老者,帶著兩個同樣身著豔麗的年輕人,朝他們走來。
 



    “這位是村長,泰斯特先生。”諾恩介紹道,“這位是雪茸,我的天使甜心,我的摯愛。”
 



    雪茸面無表情地抬手糾正:“只是熟人。”
 



    諾恩:“靈魂摯友!!”
 



    雪茸:“普通同學。”
 



    諾恩:“美好同窗!!”
 



    雪茸:“認識而已。”
 



    諾恩不敢再說了,再爭下去,他們就完全不認識了。
 



    穿著大紅大紫的村長笑了笑,非常禮貌地和一行人挨個兒握手:“村子裡很少來外人,但坎貝爾先生是我們的好朋友、老相識,所以他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
 



    言外之意,確實是看在諾恩的面子上才招待他們的,諾恩立刻滿眼期待地朝雪茸邀功,雪茸看了他幾秒鐘,終於露出一個人畜無害地甜美笑容:“真的很謝謝你,我親愛的朋友。”
 



    剎那間,諾恩的眼裡都快飆出眼淚來。
 



    能屈能伸、獎懲分明、拿得起放得下,也難怪這麼多年過去,諾恩還是這麼心甘情願地為雪茸鞍前馬後。
 



    不知為何,見到這番景象,萊安忽然覺得雪茸非常適合做一個馴犬師——他可比那些只知道抽鞭子的傢伙,更懂怎麼讓人馴服。
 



    村長親自來接見,一方面是表示對客人的重視,一方面也很難說是不是在親自觀察他們。一群人慎之又慎,不敢隨意開口。
 



    村長:“各位來這裡的用意是?”
 



    諾恩接過話茬:“和我一樣,他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同行,我們都是為工作奔波的,離開前我也會替他付相應的報酬。”
 



    雪茸悄悄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那花孔雀差點兒又控制不住直接開屏了。
 



    在村長的帶領下,一群人開始熟悉這座村子。
 



    這座村子不算太大,身後的山坡上算是村民的集體牧場,平日裡放放牛羊,種種蔬菜,就能保證基本的飲食了。
 



    走到了山腳下,就是村民們的聚落,大家自己用看來都木材建了小屋,又用花草研磨的染料將屋子粉刷成了彩色,不同顏色的小房子點在草地上,就像是一朵朵從地底冒出的彩色蘑菇。
 



    “色彩使人心情愉悅,是愛和自由的化身。”村長看著眼前一叢叢的彩色房子,非常欣慰,“所有人都該喜歡彩色。”
 



    雪茸一直在等村長介紹那棵懸崖上的倒吊樹,可他甚至介紹了村裡的胡蘿蔔培育田,也沒有說到那棵一看就顯眼得奇怪的橄欖樹。
 



    好幾次話問到了嘴邊,又想起車伕和諾恩的警告,雪茸生生將自己的好奇咽回了肚裡——那感覺比吞刀片還要痛苦。
 



    村子的面積雖然不大,但自然資源相當齊全。從植物到動物,從食物資源到水資源,一切都恰到好處地形成了自給自足的閉環。
 



    除了環境優美、氣候宜人,這裡的人們生活也非常的自由自在。田野上,隨處可見穿著彩色衣裳的孩子嬉戲玩鬧,小路邊,時不時傳來女孩兒甜美自由的歌唱。人們三兩成群,有的做著農活,有的幹著家務,悠閒又忙碌,但是人人臉上都寫滿了自由和快樂。
 



    “湯恩村三面環山,你們來的那個洞口,是村子和外界唯一的出口。”村長說,“村子相對來說是與外界隔絕的,但大家在這裡非常自由快樂,所以並沒有人想要離開這裡。”
 



    雪茸:“三面?”
 



    “對。”村長笑道,“還有一面朝海。”
 



    說話間,幾個人穿過那七彩的房子,面前一片豁然開朗,一陣鹹溼的風吹來,海潮聲沙沙撲面。
 



    直到這時眾人才發現,整個村子都建在一片斷崖之上,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的懸崖和無垠的大海。
 



    身前是汪洋大海,身後是春暖花開,在這樣美好斑斕、五彩繽紛的村落裡自給自足,很難想象這樣的生活該有多麼明朗快樂。
 



    這裡的人,真的會像車伕說的那樣“邪門兒”嗎?
 



    聽到這裡,諾恩再次牽起雪茸的手:“親愛的,我真誠地邀請你住進我的小屋,村長特意為我安排了視野最佳的海景房,我已經迫不及待和你分享這份浪漫了……”
 



    話還沒說完,只聽“咚”的一聲,一旁的萊安毫無徵兆地閉上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沙維亞被嚇得一邊吱哇亂叫,一邊飈起眼淚撈人起來:“萊安!!你咋了!!你不能死啊!!”
 



    這時雪茸才一拍腦袋:“他恐高,快把他抬回去!”
 



    接著他皮笑肉不笑地推開了諾恩的手:“不好意思,這個情況顯然不方便。”
 



    那一瞬間,諾恩恨不得把自己東家的小兒子生吞活剝,扔進海里餵魚,但恨歸恨,他還是咬牙切齒地陪著雪茸一行人,把萊安抬到了村裡的醫務室內。
 



    醫務室離海景房很遠,在接近村口的山腳下。
 



    說是醫務室,房間裡也就只有一張大床,除此之外,牆上掛著幾把錘子,一把鋸子,一些很粗糙的針線,壁櫃裡放著一些連標籤都沒貼的藥水。
 



    早該料到這種封閉原始的村落不會有什麼好的醫療條件,但看到這情況,大家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祈禱著不要在這裡出什麼意外才好。
 



    聽到來了人,一旁側屋的門便被應聲推開,一個看起來比起醫生更像屠夫的男人,從門後氣勢洶洶地走來。
 



    他沒有多少一句話,直接卷著袖子、提著錘子,大步大步朝病床上的萊安走去,似乎在奔向一頭待宰的小豬。
 



    沙維亞嚇了一跳,腦子裡都腦補出他那錘子敲開萊安腦袋的畫面了,慌忙伸手阻攔道:“呃呃呃哦哦,我這位朋友只是睡著了,什麼都不用處理,睡一覺就好了……”
 



    看著屠夫醫生存疑的眼神,雪茸也點頭:“是的,他經常這樣。”
 



    得到了村長的命令之後,屠夫醫生點點頭,又退了下去,眾人齊齊鬆了口氣,短短兩句話的功夫就嚇得一身冷汗。
 



    ……好像確實能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了。
 



    這村長閒得可以,一直坐在醫務室裡守著一群人,大家有話不敢亂說,憋得渾身難受。
 



    好在沒過多久,一個年輕人跑來報信,村長才笑眯眯起身:“村裡又來客人了,我稍稍失陪一下……今天可真是熱鬧啊。”
 



    又來客人?除了自己還有誰會閒得蛋疼,特意跑來這麼遠的地方?
 



    雪茸好奇探出腦袋,望向不遠處的山坡上,那個唯一與外界相連的洞口。
 



    下一秒,他便瞪大了雙眼,火速縮回了身子——
 



    聞玉白??這冤家的路也未免太窄了吧???
 



    第57章 斷舌女巫057
 



    雖然雪茸很清楚,和聞玉白在車上的那段對決,完完全全就是幻覺的產物,但是這段並不存在的經歷,還是本能地加深了他對聞玉白的排斥與嫌惡。
 



    再加上腦瓜子一轉,很快又想通了另一件事——火車上的獵犬果然就是他帶來的,他甚至親自追到了這裡來!
 



    他果然是想要自己的命!這該死的狗!
 



    看著雪茸這副神神叨叨的模樣,諾恩關切地道:“你怎麼了?甜心?看起來有點不大對勁?我這裡有個包治百病的吻,你要不要……”
 



    雪茸伸手推開了他湊過來的臉,雙眼依舊發直——聞玉白來了,自己是躲還是不躲?那狗鼻子都探到這裡了,自己真的能躲得掉嗎?
 



    他皺起眉,握緊了手杖,又“啪”地一下呼開了諾恩探過來的腦袋,繼續發愁。
 



    只是看他的神情,梅爾便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可他此時也毫無辦法——聞玉白本就不是他們能正面剛過的對手,更何況現在他們還因自然因素損失了一員大將,要留人在這裡看護的話,情況就更不容樂觀了。
 



    氣氛陷入了詭譎之中。好巧不巧,門外又來了個年輕的村民:“尊貴的客人,村長託我給你們安排住宿,不知能否抽一個人來看一下?”
 



    雪茸立刻自告奮勇站起身來——與其說是想去看住宿,不如說是更不想留下來照顧人。
 



    接著,他又看向了一邊眼巴巴的諾恩。此時此刻,聞玉白就在外面,他們隨時可能打上照面,捎上這位能打的傻子,顯然是非常必要的事。
 



    為了激起他的保護欲,雪茸紆尊降貴地回過頭,罕見地遞出了邀請:“一起?”
 



    諾恩激動得手要打出個結來:“我的榮幸!!”
 



    雪茸抬起手指推開了他搭過來的爪子,頭也不回地跟著村民走了。
 



    帶上諾恩,就註定這是一場聒噪至極的旅程。好在雪茸已經在產生了免疫的基礎之上還練成了條件反射,觀察聞玉白的動靜、聽村民講話、順便頻頻打掉諾恩伸來的手,一件都不耽誤。
 



    剛一踏出醫務室的門,雪茸就立刻鎖定了聞玉白的方位——那人沒有第一時間追過來,是不是證明他沒有發現自己?如果可以一直瞞天過海,再堅持兩天跟著諾恩一起走人,是不是就能避免正面交鋒了?
 



    這樣的期許讓他心跳加速,同時也更多了一份壓力。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走破罐子破摔的路。
 



    此時,肌膚接觸失敗的諾恩,又開始深情並茂地陽春白雪起來。雪茸將他當成天然的遮擋物,藏在他的身旁,扭頭去問帶路的村民:“房間是你們已經安排好了,還是我們能自己挑?”
 



    村民解釋道:“是這樣的,因為村子裡不常來人,也沒有安排專門的旅店,所以只能安排在村民的家中,這個是要經過戶主同意的,所以在滿足你們需求的基礎之上,還要去和戶主協商溝通一下……不過村子裡的大家都很熱情,不用過度擔心的。”
 



    “這樣啊。”雪茸點頭,又回頭確認了一眼聞玉白的方位,伸手指了一條隱秘的小路,和他拉開視角差,“到這邊看看吧,我剛來的時候看到這裡有一間,還挺喜歡的來著。”
 



    與此同時,另一邊。
 



    看到屋子裡探頭探腦的雪茸的一瞬間,聞玉白的第一反應,依舊是認真思考自己依舊處於幻覺的可能性。
 



    一直冷靜分析了許久,他才得出結論——他大爺的,什麼幻覺不幻覺,這就是兔子!難怪自己一路上都聞到兔子味兒,這傢伙是真的來了!
 



    明明是他自己一廂情願把那當成幻覺,甚至懷疑了自己的精神狀態出現異常、都沒懷疑過兔子是真的來了,可真當他想明白的那一瞬間,還是莫名升起了強烈的被戲耍的惱怒。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來那兔子用手指挑著自己的下巴、彎著眼睛嘲笑自己的模樣了。
 



    該死!!一陣氣血上湧,聞玉白恨恨地咬緊牙關。
 



    “怎麼了?聞先生?”一旁的村長見他神情異常,關切地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聞玉白立刻收拾好表情,搖搖頭,又眯著眼看向雪茸的位置:“沒事。村子有空我自己去逛就行,麻煩先找個地方讓我安頓下來吧。”
 



    村長點點頭:“那還要看聞先生自己的喜好,等挑好了我們再跟戶主進行溝通。”
 



    聞玉白點點頭,朝雪茸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那邊吧。”
 



    那困擾了他一路的兔子味就在眼前,聞玉白巴不得現在就去撕了他的脖子一雪前恥,但在那兔子加快步子離開的當口,他又嗅出了那人的氣息中,那藏也藏不住的緊張的氣味。
 



    聞玉白忽然笑了起來——這傢伙也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了,明明緊張得耳朵都要藏不住了,還偏要逞強,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真是太可笑了。
 



    雪茸得勢的樣子讓聞玉白有多憎惡,那他緊張無措的神情就能讓聞玉白有多興奮,他甚至感覺自己一向平穩的心率都快了起來,那渴望玩弄獵物的血液,又在體內不受控制地翻湧起來。
 



    看到那背影不自然地僵直時,聞玉白都快壓不住上揚的嘴角——他決定不那麼著急追上他,而是始終和他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他好好感受一下那種宛如頭懸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甩又甩不開、丟又丟不掉的恐懼感。
 



    抱著玩弄的心態,聞玉白故意放慢了速度,他能感受到自己故意走岔路時,雪茸那驟然松下去的那口氣,也能聽到自己可以靠近時,他緊張的心跳聲。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手中握著一根看不見的線,線的那頭緊緊纏繞著雪茸的四肢,自己動一動手指就能左右他的動作、牽扯他的心跳,但凡對方產生逃脫的念頭,一個收手,那人便會在頃刻間跌回自己的掌心來。
 



    太好玩兒了。聞玉白的心情好到了極點——這大概是他活到目前為止,第一次感受到屬於獵殺者最原始的快感。
 



    作為一頭野獸,似乎也不全然是件壞事。
 



    另一頭,雪茸帶著村民和諾恩,在村子裡來來回回轉了三圈,也沒能找到個能落腳的地方,而身後那獵犬的氣息也整整給了他三圈——說是跟,雪茸也不敢篤定,畢竟那人的行經路線並沒有跟自己有任何的重合,乍一看根本就跟自己毫無關係。可雪茸注意了他一路,那人無論怎麼走,都始終和自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故意在跟著自己。
 



    好幾次,雪茸煩躁得想要直接找人攤牌,可剛準備回頭,對方的行蹤便像鬼魅一樣,不留痕跡地離自己遠去,又讓雪茸不得不多想,是不是自己憂慮過度,那人其實根本沒發現自己,只是也跟著村長在逛村子罷了。
 



    一旁的諾恩還在堅持不懈地做著情詩朗誦,跟過來的村民臉上卻掛不住了,有些為難地問道:“先生,請問您找到心儀的房間了嗎?如果拿不準,我們可以幫您直接安排……”
 



    “不,不用。”雪茸第無數次回答道,“快了,應該快了,我記得就在這附近的,再陪我找兩圈!”
 



    諾恩聞言,揚起眉:“哦~我親愛的天使,原來你還是個路痴,真是可愛!難怪你闖進我的心裡,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要不是有村民在,雪茸恨不得一槍崩了諾恩的腦袋。但他清楚,此時自己的暴躁與無奈都來自於另一個人——可惡的聞玉白,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