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頌 作品

130-140

    第131章 食肉動物131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塔蘭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縮了起來。
 



    他抬眼望向聞玉白,連睫毛都控制不住緊張地顫抖起來。
 



    好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聞玉白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餐桌的角落,那個輪椅上的孩子的精神再次瀕臨坍塌。
 



    看著桌上那五枚金幣,聞玉白懶散地開口道:“我不是聞玉白,你認錯人了。”
 



    一旁的塔蘭攥緊的手指微微鬆開。
 



    正在男人滿臉震驚又不解,想要將那賞金收回時,聞玉白又“啪”地一下,伸手蓋住了那五枚金幣:
 



    “但我沒說這活不接。”
 



    男人的眉頭紓解開來,塔蘭的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聞玉白伸出手指,來回摩挲著金幣,抬頭問:“就這麼點?”
 



    男人咬了咬牙,開價道:“等找到了再結尾款,五金幣。”
 



    面對這份爽快,聞玉白滿意地抬了抬眉,卻沒急著答應,而是回頭瞥了一眼,這才開口道:“不過這種事情,得先經過我主人的同意。”
 



    雪茸正睜著眼睛,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熱鬧,一邊愉快地啃著手中的那片西瓜,被突然點了名,他條件反射噎了一口,緊接著高興起來——這種事情還有自己做主的份?當狗主人的感覺也太爽了吧!
 



    可他沒有著急給答覆,只是慢條斯理地拿紙巾擦了擦唇角,然後又抬起眼打量著眼前這群人——
 



    聞玉白,這傢伙看上去是真無所謂,他應當是懶得多管閒事,但沒辦法,對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那位訓犬師,雪茸對他印象並不好,沒什麼禮貌,身上還有股叫人反感至極的殺氣,但是呢,那五個金幣倒是顯得誠意滿滿。
 



    至於塔蘭……雪茸的目光與他交錯的時候,輪椅上的少年人輕輕顫抖了一下,他眼裡藏不住事兒,惶恐和懇求都盡數寫在了臉上。
 



    他知道這孩子想要什麼答案,但他還是彎著眼睛笑了笑,接著湊到了聞玉白的耳邊。
 



    片刻後,在塔蘭緊張的注視之下,聞玉白朝男人點了點頭,將那五枚金幣收進了口袋:
 



    “接。”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雪茸便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幽怨的目光傳來,但他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又吃了一顆聖女果,轉而還不忘繞過半張桌子,往塔蘭唇邊遞上一顆。
 



    塔蘭有些煩躁地推開了他的手,看起來像是暈船沒有胃口,但只有摁著他肩膀的雪茸知道,他全身已經氣得不住地發抖。
 



    雪茸不為所動,只是兩手扶著塔蘭的輪椅,不讓他擅自提前離席,同時還饒有興致地繼續旁觀著聞玉白和男人的交易。
 



    “溫迪戈……他是這艘船上最值錢的賽級獵犬,他的實力很強,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是十七年前‘登島行動’的功勳獵犬,我花了很多錢才從別人手上買過來,這次獠牙節,很多人提前在他身上押了注,他要是丟了,我根本賠不起……”男人有些煩躁地解釋道,“我必須要找到這該死的玩意兒,不然就……”
 



    聞玉白對那傢伙的身價和實力絲毫沒有興趣,他只關心自己的懸賞任務:“長什麼樣?氣味標識拿給我。”
 



    男人被迫住了嘴,很顯然,他對聞玉白這種毫不尊重訓犬師的冒犯的溝通方式非常不適應。
 



    咬牙切齒忍了半天,總算是把一肚子怒火吞了下去,許久,他才拿出一隻溫迪戈用過的項圈,遞過去:“他個子很高,穿的一身燕尾西服,頭頂還有兩隻縫上去的鹿角……”
 



    聞玉白只是簡單聞了聞氣味,便頗有些嫌棄地將項圈還了回去:“記住了,我記得那傢伙。”
 



    倒不是他有多特別,只是來的時候,兔子躲在人群中多看了那傢伙幾眼,還評價說身材很不錯,就是臉不對他的胃口,氣質也有些油膩。
 



    確實沒有多特別,能有多特別呢?身材其實也不怎麼樣,純粹是那兔子沒吃過好的,但是臉確實很不咋地,氣質油膩這一塊評價也非常中肯。聞玉白心想——根本沒有很特別,就是單純看他不大爽而已。
 



    “你走吧。”聞玉白平靜地擦了擦嘴角,“等我通知就行。”
 



    接著,也不顧還想多補充些細節的男人,直接起身來到雪茸面前:“走。”
 



    和來時的甩手掌櫃不同,回去的路上,雪茸一路相當貼心地親自推著塔蘭的輪椅,儘管那孩子的面色比起先前更差了。
 



    擺脫了那男人之後,雪茸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開口講話了——
 



    “先送我回去吧,去塔蘭的房間。”
 



    塔蘭有些疲憊地抬起頭來,聞玉白也揚了揚眉尾:“西邊出太陽了,我以為你會纏著跟我一起出去找人。”
 



    雪茸心裡一揪,強烈的好奇差點兒讓他忍不住選擇一起跟過去,但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面前那沉默不語的孩子,只能忍痛道:“雖然我很想去,但是塔蘭身體不舒服得很,我得留下來照顧他。”
 



    主動留下就算了,還是留下來照顧人,聞玉白心想,這時西邊出了兩個太陽了。
 



    按著聞玉白狐疑的眼神,雪茸立馬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跑的,你也知道,我雖然好奇心重,但我惜命,你不在我身邊,我絕對不會亂來的!”
 



    聞玉白對他的性格瞭如指掌,再加上最後那句也確實深得他意,便只能道:“行,我送你回去。”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下了樓,這一路上,照舊所有人都躲著他們,但雪茸也終於靠著火眼金睛發現了不少端倪——
 



    除了隨處可見的露天交配行為之外,隱秘處有聚眾吸食違禁品□□的,樓道里有獵犬牽著狗繩讓訓犬師在地上爬行的……
 



    這裡的每一處似乎都塞滿了扭曲而隱秘的快樂,混亂、骯髒、沒有底線,但看得出,這群渾身長毛的傢伙非常享受。
 



    雪茸對所謂的“底線”並不在意,畢竟在違法亂紀方面,整艘船上的傢伙們加在一起可能也比不過他一個人,但他會覺得噁心——這種野蠻行徑對他來說,有種進化失敗的骯髒感。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生理性厭惡獵犬的原因之一。天知道那群傢伙的髒爪子上,有沒有染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傳染病?
 



    這時,他又抬頭看了一眼聞玉白。這一路,那傢伙總是非常及時地去捂他的眼睛,叫自己這也不看那也不看,似乎比自己還要緊張得多。
 



    真有意思。
 



    聞玉白先是把萊安一行人送回去,才又帶著雪茸來到了塔蘭的房間門口。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雪茸忽然心裡一動,先是把塔蘭推進房間裡,掩上門,然後彎著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是他跟其他訓犬師學的,摸狗頭是給獵犬一種獎勵和安慰,他不管聞玉白需不需要這個獎勵,他就是單純想要享受一下當主人的快樂。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回聞玉白沒有煩躁地擺脫他的手,只是猶豫地開口道:“我……”
 



    “你跟他們不一樣。”沒等他說完,雪茸就自信滿滿地接過話題來,“你是要跟我說這個,對嗎?”
 



    聞玉白愣了一下,顯然是被猜中了。
 



    那一瞬間,他有一點尷尬無措,好像真是一隻在主人面前犯錯的小狗一般,似乎連爪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怕他根本不信,聞玉白忍不住又解釋道:“因為我飼主他是東方人,思想比較傳統,所以對我和長生……”
 



    “我知道。”聽到這裡,雪茸莫名產生了一絲惱火和煩躁,“現在我是你的主人,不要再提別人的事了。”
 



    聽到這裡聞玉白的耳朵微微向後背了背,像是知道錯了。
 



    好乖的小狗啊。雪茸的心口又輕輕顫動了一下,於是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相信你,真的,我相信你跟他們不一樣。”他笑道,“快去幹活吧,辛苦了。”
 



    不知為何,聽到雪茸連說兩遍“我相信你”後,聞玉白揪著的心也慢慢解開了。
 



    明明只是想整肅一下自己的外在形象、做一個簡單的聲明而已,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口就跟求人似的盡顯卑微。聞玉白微微有些不爽,又想起那人在自己頭頂摸了那兩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兔子,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目送走了聞玉白之後,雪茸這才滿意地回了房間。一進門,他就正對上了塔蘭那雙冰冷、幽怨,彷彿藏著海底深淵般的雙眸。
 



    看得出來,這傢伙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他彎起眼,毫不客氣地拉來一把椅子,坐到他的對面:“親愛的,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塔蘭咬緊了牙關,似乎並不想搭理他。儘管他的全身都氣得發抖,劇烈的心跳聲在房間裡清晰無比。
 



    見對方沒有搭理自己,雪茸也不急惱,只是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來——裡面是他從餐廳順回來的飯後水果。
 



    “咔嚓、咔嚓……”兔子啃哈密瓜的聲音壓過了少年的心跳聲,塔蘭終於忍不住了,轉身埋怨道:“你想要幹什麼?”
 



    聽他開口,雪茸又笑起來:“沒什麼,只是單純地擔心你而已。”
 



    塔蘭沒說話,只是繼續死死盯著他。
 



    “溫迪戈是你幹掉的吧?”雪茸繼續若無其事地吃著蘋果片,“很厲害啊,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嗎?這傢伙實力可是很強的。”
 



    聽到這裡,塔蘭的眼裡沒有多少震驚,更多的是憤怒和無奈:“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讓他去查?”
 



    這孩子即便是生氣,語氣都還是軟軟的,沒有什麼攻擊性。
 



    “我當然是為了你好,親愛的。”雪茸笑了笑,俯身靠近,輕輕捏了捏他還帶著些嬰兒肥的臉,“你心裡藏不住事兒,什麼都在臉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可不行啊。”
 



    “這還只是一道開胃小菜,寶貝。”雪茸道,“如果你在這裡就被聞玉白髮現的話,我替你求求情,他大概率還能放你一條生路,讓你乘著返程的船直接回孤兒院去。可如果你要是在島上,被其他的獵犬抓了個現行,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所以,你就把這當成一次合格測驗吧。”
 



    雪茸一邊笑著,一邊往他嘴裡遞了一塊草莓——
 



    “能玩得過聞玉白,我就帶你上島,怎樣?”
 



    第132章 食肉動物132
 



    看著始終不發一言的塔蘭,雪茸依舊笑吟吟的:
 



    “真的,親愛的。你的實力很強,但是心態還需要鍛鍊。如果這一關能過,放你上島我也就放心咯~”
 



    看著那人堅持不懈遞到自己嘴邊的草莓,塔蘭嘆了口氣,無奈地張嘴叼了過去。直到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完,他才悶悶地開口道:“我會辦妥的。”
 



    聽到這番話,雪茸面上的笑意更甚了:“這就對了嘛!你放心,這邊的節奏我會把握好的,不會讓你出事,儘管發揮就好。我還是很期待你能大展身手的~”
 



    看到他這番勝券在握的模樣,塔蘭又一陣惱火,但也只是溫吞地抱怨了一句:“你男朋友有沒有說過你特別討人厭?”
 



    “怎麼會?他才討人厭呢!”雪茸下意識脫口而出,轉而又反應過來,“呸!不對!我哪兒來的男朋友!你不要給我亂造謠啊!”
 



    不知怎的,看見雪茸這副又羞又惱的樣子,塔蘭居然覺得心情輕鬆了不少。
 



    難怪別人說罵人是一種很有效的發洩方式,看樣子確實如此。
 



    看著他逐漸轉好的面色,雪茸也笑起來,將那盒水果遞到他的面前:“吃點兒唄?要不真得餓到明天早上咯。”
 



    塔蘭這才感覺到自己過度折騰的胃部有些抽痛,雖然還是沒有食慾,但還是挑了幾口蘋果吃下了肚。
 



    看他幾乎一夜之間就憔悴下來的面容,雪茸忍不住道:“說真的,撐不住就回頭,別太勉強。”
 



    塔蘭愣了愣,又搖搖頭,沒說什麼,繼續吃起水果來。
 



    “誒~何必呢!”看他這麼一臉不聽勸的模樣,雪茸搖了搖頭,“看不懂你。”
 



    塔蘭有些無奈地揚了揚嘴角,又將那半盒水果還了回去:“謝謝,我吃飽了。”
 



    雪茸伸手收回了水果,又唰唰兩下將剩下的梨子橙子一掃而空,饜足地舔了舔嘴唇:“你睡覺吧,好好休息。”
 



    塔蘭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傢伙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問:“你還待在這做什麼?”
 



    “你可真不客氣,吃好喝好就要趕人了?”雪茸陰陽怪氣了一番,接著笑道,“我留在這兒照顧你,你身體這個樣子,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待著。”
 



    塔蘭有些無語地撇了撇嘴角,拆穿道:“你是不敢一個人待著吧?”
 



    被看破的雪茸噎了一下,倒也坦誠:“是啊,我的狗狗說了不要脫離組織擅自行動,我聽勸。”
 



    塔蘭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也不再趕人走了,默默地換了件衣服,爬到床前,背過身去躺好。
 



    看見他頗有些落寞的身影,雪茸忍不住道:“那傢伙罄竹難書,你是幹了個好事。”
 



    塔蘭:“……嗯。”
 



    雪茸:“別逞強,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塔蘭:“好……”
 



    雪茸:“其實……有些事情也不是非做不可。”
 



    塔蘭:“……晚安,我睡了。”
 



    雪茸嘆了口氣,沒說話,只轉身來到桌前,翻看塔蘭攤在桌上的書。
 



    是那本圖書管理員帶過來的,寫滿了未知語言和筆記的“玄學”書,這傢伙臨走之前還特意帶了出來。
 



    雪茸這個人思維極度活躍,但投入到一件事上的時候,也是極度地投入。很快,他就沉浸在了這本他完全看不懂的書本之中,他一頁一頁翻看著那些插畫,很快被一張鈴鐺圖片吸引走了注意。
 



    很漂亮的鈴鐺,黑白的印刷方式讓人看不出鈴鐺的材質,但能看得清那鈴鐺表面刻著的,大量的魚類、貝殼、海螺等海洋元素的花紋。書本用了整整一個章節來介紹它,塔蘭也在旁邊記錄了大量的筆記,雪茸看不懂,但他知道,這玩意兒絕對不簡單。
 



    這本書的來頭,雪茸來之前就直接問過了塔蘭,那傢伙只是含糊地解釋說,這就是一本普通的幻想類故事集,雪茸自然知道這不善撒謊的傢伙又在沒有水平地胡說八道,便也就不再過問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雪茸看了眼這張插畫,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塔蘭,忍不住心想,這孩子要是能多撐一會就好了,他身上可是有太多的未解之謎沒能解開了。
 



    深夜,本已經睡著塔蘭又開始輾轉反側起來,他翻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躁,整個人也開始迷迷糊糊地囈語,即便是雪茸這樣毫無看護經驗的傢伙,也能感受到他非常嚴重的不對勁。
 



    於是他湊過去,伸手一摸塔蘭的額頭,果不其然,燙得厲害。
 



    都高燒到說胡話了,雪茸忍不住心想,他這樣的狀態,真的能撐到上島嗎?
 



    與此同時,另一頭,聞玉白的工作進行得也很順利。
 



    他一向是懂得調動人力資源的。他花了十分鐘的時間,確認好了目標所在的位置,接著花上二十枚銀幣的價格,快速招募到了二十位幫他做苦力的助手,剩下的時間,他就來到甲板上,一邊看著夜景吹著海風,一邊等著那群傢伙給自己帶來捷報。
 



    這段時間總跟兔子黏在一塊,讓聞玉白心裡有些亂亂的。他說不準這種混亂的感覺從何而來,只是明確的知道,罪魁禍首就是那隻兔子。
 



    夜晚,甲板上有訓犬師帶著獵犬在戶外泳池邊開著x愛排隊,聞玉白麵無表情地從他們的面前掠過,無視了一連串的盛情邀約,徑直來到無人在意的背光的角落,趴到了圍欄邊。
 



    大海是叫人恐懼的,即便是風平浪靜、晴空萬里時,看著那片無邊無際的湛藍,聞玉白都會有種莫名心慌與不安。
 



    更不必說這漆黑無月的夜晚,天空只比大海微微亮那麼一點,大片大片的漆黑、永無止境的濤聲。
 



    向上看,頭頂是一顆漆黑的心臟,像一隻黑洞洞的眼睛,釘在每個人的頭頂,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向下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彷彿隨時都會變成一張深淵巨口,將著海上航行的微小船舶,和它承載著的上百人犬,統統無情地吞入腹中。
 



    大海就是這麼讓人討厭,那綿延不絕的浪濤聲,就像是被怨氣塞滿的幽魂,一聲聲、一次次,不知疲倦地哀鳴著、哭訴著,總覺得像是在討要什麼一般,叫人噁心又無奈。
 



    聞玉白麵無表情地心想著,或許這就是犬類厭水的本能吧。
 



    他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島上的那段時光,想起了自己被鎖在海邊地牢裡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他每天都被迫感受眼前的潮起潮落,看著遙遠的海岸線慢慢吞噬掉自己的腳踝,再淹沒自己的膝蓋。他每天都在丈量最高水位的位置,總忍不住擔心越來越高的水面遲早會逼上他的頭頂。
 



    那段時光比想象中的還要難熬,雖然沒有聞風清歇斯底里的抽打與訓斥,也沒有與世隔絕的孤獨與惶恐,他甚至每天能看到外面升起的太陽和月亮,還會有途徑訓練的獵犬會跟他搭話聊天,但這段日子還是給他帶來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凌遲,一直到離開海島後很久,他聽到海浪聲還是會感覺到隱約的心慌與不安。
 



    現在也是一樣——他還是那麼討厭大海。
 



    明明很討厭大海,但還是忍不住來甲板上看看,聽聽,那不住的心慌滿上心頭的時候,聞玉白居然體會到了一絲彆扭的、微妙的快感。
 



    那種感覺讓他聯想到了被雪茸勒著項圈、拽著狗繩的畫面,明明極度反感厭惡,卻又忍不住生出一絲愉悅來。
 



    果然還是兔子害的。聞玉白幽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大海——
 



    該死,這傢伙到底要把自己逼成什麼樣??
 



    胡思亂想的功夫,他的搜查小分隊也終於陸陸續續歸來了。
 



    他們分別從每一層的各個垃圾處理中心裡找到了溫迪戈的殘塊,這也是聞玉白寧可放棄效率,也不願意親自動手的原因——翻垃圾堆這種事情,只有狗才幹。
 



    溫迪戈的身體被整齊地切割成了很多塊,從切割傷口能看得出來,應當是被人丟進了輪船底層的垃圾集中處之後,被專門用來分割裝運垃圾的機器直接切成了碎片,然後打包分裝到了每一層,等待登陸之後進行統一的無害化處理。
 



    至於這傢伙的直接死因,這是另外的價錢,但聞玉白粗略看了一眼,比起暴力殺害,更像是被溺死的。
 



    無所謂了。聞玉白戴上手套,簡單將一地的屍塊拼了拼,讓他看上去大體是個人……犬……鹿樣,然後朝那些眼巴巴的獵犬們招了招手。
 



    很快,溫迪戈的主人便被召了過來。
 



    看到地面上那一團碎肉的一瞬間,男人的腳步趔趄了一下,但他還不信邪,直到走近了,看到那熟悉的鹿角、那熟悉的面容,他才腿下一軟,一屁股跌坐在了甲板上。
 



    “他……他……”男人語無倫次道,“老子的錢……這可是老子一輩子的家當……”
 



    聞玉白懶得聽他傷春悲秋,只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找他結剩下的尾款。
 



    本以為這傢伙會以“賠本了”、“老子傾家蕩產了”為藉口拖欠尾款,可沒想到,這男人直接掏出了十枚金幣塞進了他的手裡。
 



    聞玉白眉尾一揚,還是頗有些良心地提醒道:“比說好的給得多。”
 



    “沒給多。”男人抬起頭,面色慘白宛如死人,眼底卻是近乎癲狂的血紅——
 



    “幫我找到兇手,幫我殺了他。”
 



    第133章 食肉動物133
 



    見錢眼開,一直是聞玉白作為獵犬一項叫人津津樂道的優點。
 



    但同樣的,他的謹慎和底線,也是他一路不曾翻車的根本。
 



    他揚起嘴角,沒說應還是不應,只將那五枚金幣放回了男人的手裡:“等我先去摸摸對方底細,事辦成了,直接拿雙倍給我。”
 



    見那男人恍惚地收回手,聞玉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拋著那屬於他的正當收入的五枚金幣,悠哉悠哉地離開了。
 



    天太晚了,他打算先回去睡一覺,還有兩天的航程,能不能抓到兇手,一切隨緣。
 



    說實話,十枚金幣誘惑很大,但他依舊對殺人之事興致缺缺,也根本不想在登島之前就大動干戈。
 



    所以還是看天意咯,他將一枚金幣拋向半空,然後“啪”地一下蓋在手心——反面。
 



    嗯,猜錯了。
 



    回到房間所在樓層的時候,聞玉白忽然想起,兔子那傢伙還在塔蘭的房間,今晚應該是自己一個人睡了。
 



    是件好事,至少能睡個安穩覺了。聞玉白這樣想著,卻連自己都沒發現,他本還算不錯的心情,居然悄悄沉了下去。
 



    就在他輕輕嘆口氣,準備推開自己房門的前一秒,對面不遠處,他塔蘭房間的門忽然輕輕推開了一個小縫,一抬眼,果然看到那兔子探頭探腦地朝他張望著。
 



    “你回來啦!”那人小聲但雀躍的聲音,一下子讓聞玉白的心情亮了起來。
 



    “怎麼樣?事情搞定沒有?”雪茸彎著眼睛問道。
 



    聞玉白沒說話,只是也笑著攤開手,給他望著掌心裡那五枚金幣的尾款。
 



    “喔!!厲害!!”雪茸欣喜地飛了過去,又摸了摸他的腦袋,“好狗!”
 



    聞玉白似乎已經對這樣的冒犯產生了免疫,不僅沒有過敏似的暴跳如雷,甚至還拉過他的手腕,將那五枚金幣放到他的掌心:“給。”
 



    雪茸欣喜地睜大眼:“給我?”
 



    聞玉白差點兒條件反射脫口而出“我們當獵犬的掙到的錢都上交給主子”,下一秒就緊急剎車,改口道:“嗯,你們比我缺錢。”
 



    看雪茸眉開眼笑地把金幣收好,聞玉白的心情也莫名其妙上揚了一下,接著便問道:“這麼晚不睡覺幹嘛呢?”
 



    “塔蘭半夜燒得厲害,我自己搞不定,剛剛喊梅爾過來幫忙才降下來了……這孩子身體確實不大行。”雪茸說,“不過我也睡了一個下午,熬一會兒也問題不大。”
 



    這些沒有什麼營養的、不帶著針鋒相對的日常對話,居然讓聞玉白感到了一絲難得的溫馨。
 



    他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許,然後下意識問道:“要不回來休息一下?”
 



    雪茸眼睛一亮,剛想著答應,接著一轉眼睛,笑眯眯站到門邊:“誒呦,不能這樣,我們貓咪一個人太辛苦了,我還是留下來陪他吧……”
 



    話還沒說完,房間裡探出一隻幽怨的貓頭來。梅爾伸出手,將那傢伙嚴嚴實實擋了回去:“得了吧,趕緊滾,你在這我還得照顧倆。”
 



    誠意表達了,事兒也推了,雪茸笑著轉過身:“嘿嘿,那可太好了。”
 



    看著他輕輕關好門,三兩步輕巧地邁到自己身邊時,聞玉白只覺得心臟輕輕漏了一拍。
 



    自己在幹嘛呢?為什麼要喊他回來?自己一個人睡一屋不香嗎?
 



    再次向自己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聞玉白內心的無奈已經壓過了惶惑了。
 



    又來……最近總是這樣。他輕輕嘆了口氣,卻也知道自己毫無辦法,便也就只能隨他去了。
 



    兩個人並排往房間裡走去,走廊裡鵝黃色的燈光襯得雪茸的輪廓無比柔軟,像是一團掉進了楓葉堆裡的蒲公英。聞玉白忍不住望了望他,被海濤聲折磨了半宿的心徹底軟了下來。
 



    “哦,對了……”
 



    雪茸說話時抬起頭,剛好對上了聞玉白望過來的目光,兩人都有些無措地頓了頓,但這回雪茸卻也沒有戳破調侃,只是笑了笑,語氣也柔和了不少——
 



    “嗯……那個溫迪戈,具體怎麼樣了?”
 



    現在說這個問題,顯然是相當有些煞風景,但聞玉白還是認真回答道:“……死了,被殺了。”
 



    雪茸微微睜了睜眼,作出略感驚訝的模樣,繼續問道:“是誰殺的?兇手找到了嗎?”
 



    “不清楚,還沒開始找。”聞玉白說,“不過那算額外任務了,完不成也無傷大雅。”
 



    “是嗎?”雪茸笑道,“要是價格好的話倒也可以努努力。”
 



    “嗯,價格不好我就根本不會管了。”聞玉白說,“只不過我有預感,這次的兇手並不簡單,所以話不敢說得太滿,得給失敗留點空間。”
 



    “還有你搞不定的兇手?”雪茸新奇道,“你這麼說我倒是更好奇了——何方神聖還能讓你考慮失敗的可能性?”
 



    聞玉白覺得這傢伙最近說話尤其好聽,這麼幾句一捧,差點兒讓他飄飄然誇下海口,一定要把人捉拿歸案了。
 



    但好在他的理智始終在線,嘴角還沒來得及揚起來就又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嗯,雖然看上去屍體處理得很粗糙、甚至非常外行,但能感覺到整個行兇過程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聞玉白想到了那傢伙離奇的溺死痕跡,搖搖頭道,“不知道,想不明白的事情還很多。所以還是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再說。”
 



    “是啊,天大地大,睡覺最大~”雪茸輕快地打了個響指,兩人便相當默契地轉身洗漱躺上床了。
 



    和前兩回共處一室的煎熬不同,這回或許是因為這傢伙氣味遮得嚴實,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鼻子已經習慣了,聞玉白睡在雪茸的上鋪,絲毫不覺得煩躁難受,反而是浸泡在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料味中,有一種微妙的、不可言說的踏實感。
 



    聞玉白側躺在床鋪上,他其實睡不太著,卻又怕驚醒了雪茸,便就這樣睜著眼睛,無所事事地望著眼前一片寧靜的黑夜。
 



    就在他打算閤眼的前一秒,下鋪也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聲響,原來這傢伙也沒睡著。聞玉白松了口氣,輕手輕腳地翻了個身。
 



    感受到了他的動靜,下鋪很明顯地鬆了口氣,接著便小聲地喚道:“聞玉白?”
 



    聞玉白睜開眼,問道:“嗯?”
 



    “對你來說……你覺得有什麼事情,是值得用生命去交換的嗎?”雪茸斟酌起措辭來,“就是那種很持久的、強烈的執念,讓你一路上抱著必死的心情也一定要去完成的……哪怕這件事情,從理智上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聞玉白愣了愣。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這也是他們罕見的談心——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大概也猜到這人一時給不出答案來,雪茸翻了個身,輕輕道:“我嘗試著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這種情緒。我唯一能共情的,也許就是‘燃料’和‘機械之心’。現在驅動著我一路去探索的,也是一種很強烈的好奇與執念,我想也許有一天,我確實會為了得到所謂的‘真相’,而一個衝動選擇赴死,可如果提前就告訴我,探索的代價就是我的命,我一定會死在尋找真相的路上,我是肯定不會選擇繼續向前了……所以我依舊不大能理解這樣的情感,我不懂這樣的選擇需要多大的勇氣。”
 



    難得聽到這人和自己推心置腹,聞玉白的心似乎也悄悄打開了。
 



    他想了想,才道:“但其實對於有些人來說,選擇‘死亡’其實並不需要所謂的勇氣,反倒是思考活著的意義,是件更需要花費力氣的事。”
 



    聞玉白心想,或許他說的那個人就和自己一樣,根本不畏懼死亡,因為活著本身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聞玉白。”沉默許久,雪茸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你是不開心嗎?”
 



    上一次他問這個問題,還是在嘲笑自己尾巴“不舉”,聞玉白笑了笑,伸手覆住了面上那冰冷的鐵籠:
 



    “沒什麼開不開心的。這個問題,對於一條不能支配自己的狗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雪茸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許久才問道:
 



    “那你有想過逃走嗎?徹底擺脫掉你那個混球老東家,不受任何人的支配,自由地選擇立場……你難道就不想做自己的主人嗎?”
 



    似乎猜到他會這麼問,聞玉白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柔聲道:“不早了,快睡覺吧。”
 



    雪茸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無奈這人鐵了心不再回答自己的問題,末了,便也只能悶悶不樂地鑽回被子裡去了。
 



    好在雪茸的不悅來得也快去得也快,轉個身的功夫,他就比聞玉白先一步睡著了。
 



    聞玉白聽著他綿長又平穩的呼吸聲,望著門縫裡鑽進來的那柔柔的鵝黃色的燈光,也終於輕輕闔上了眼。
 



    沒有快樂,沒有自由,甚至還有些話不投機地戛然而止。
 



    但至少對他來說,這是個難得的溫柔良夜。
 



    第134章 食肉動物134
 



    這一夜,塔蘭被反反覆覆的高燒折磨得不輕。
 



    他不止一次覺得自己的命快要斷在這艘船上,一閉上眼,他便看見溫迪戈睜著猩紅的雙眼,枯枝般的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叫他心臟狂跳、無法呼吸。
 



    昏睡之中,雪茸的聲音始終宛如塞壬之歌,若即若離地在他的耳畔飄蕩著。
 



    他聽見那人說:“你的心態太差了,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
 



    他聽見那人說:“這只是一道開胃小菜,要是在島上被其他獵犬抓到的話,你可就完蛋了。”
 



    他聽見那人說:“別痴心妄想了,這條路你根本走不通。”
 



    他看見那人朝自己伸出手:“放棄吧,現在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
 



    “不……不行……!”
 



    塔蘭渾身透溼著坐起身來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一旁的梅爾頗有些疲憊地抬起眼,也沒問他什麼“不行”,只是熟練又麻木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嗯,燒差不多退了。”
 



    塔蘭坐在床上,心臟還在沉悶又劇烈地跳動著。他恍惚地看了看四周,看見窗邊放著的毛巾和盆,還有桌上那喝了一大半的水,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跟自己沒有幾次接觸的青年人,忙前忙後照顧了自己一整夜。而自己現在,除了還有些心慌口渴、渾身無力之外,那渾身高燒的難受勁也總算消退下去了。
 



    “行,我這邊兒能收工了。”黑髮青年昏昏沉沉打了個呵欠,又伸了個懶腰,起身活動筋骨,“我回去歇會,找萊安給我換個班。”
 



    一聽到這裡,塔蘭慌忙道:“不、不用麻煩了……我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打擾你們了。”
 



    梅爾有些不放心,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是麼?”
 



    “……嗯。”塔蘭攥緊被角,點點頭,“給你添麻煩了,真是辛苦了。”
 



    “沒事。”梅爾挑了挑眉,平靜而又不帶感情地吩咐道,“那你自己注意點,洗個澡去,小心著涼。”
 



    塔蘭趕緊道:“好,謝謝。”
 



    望著那人關門離開的背影,塔蘭忽然想起自己在孤兒院生活的那段時間,每當身體不適臥病在床的時候,院裡的孩子們就會這樣細心地照顧自己。
 



    他又想起雪茸昨晚臨走前對他說:“其實比起沉湎在無法挽回的過去,你更應當珍惜當下擁有的一切。”
 



    他說得沒錯。撇開過去不談,孤兒院裡的這段時光,對他來說無疑是珍貴且幸福的,可前提是,要撇開過去不談。
 



    這便根本就是個不可能的前提。
 



    他起身坐到輪椅上,先一口氣喝掉了兩杯水,又從行李箱裡找出換洗的衣服。
 



    他選房間的時候,特意加了一些錢,挑了一間有浴缸的單人間,嘩嘩的水聲在浴室裡迴盪時,他感覺到了一陣沒來由的安心。
 



    足尖探進水面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幾乎殘廢的雙腿又活了過來。他慢慢仰躺下去,少年的身形讓他能輕易地沒入水中。
 



    他就這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藍色的頭髮漂浮起來,感受著身軀被清水溫柔地包裹著,四肢也被緩慢地託舉著。他望著水面那淡淡的波紋,從身體到精神,都似乎在這浸泡之中緩慢地舒展開來……
 



    直到他的目光瞥向了自己的小臂處,那微微刺痛的地方,赫然是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血窟窿。
 



    “?!”他驟然睜大眼睛,猛地從浴缸裡坐起身來。
 



    怎麼……怎麼掉了一塊?塔蘭的心臟立刻緊揪起來。
 



    他第一反應是起身,在眼前這片浴缸裡尋找。
 



    但是沒有。浴缸裡、衛生間裡、臥室裡、床上……他把他待過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
 



    統統都沒有。
 



    那一瞬間,彷彿一盆涼水從頭頂處澆灌下來。他打了個寒顫,不得不面對事實——
 



    那東西應當是溫迪戈掙扎的時候抓掉的,根本就沒帶回來用火焰處理,上面還沾著自己的氣味……要是被獵犬先一步找到的話,可就真的完蛋了。
 



    於是他慌忙穿好衣服,趁著雙腿還能跑動,起身就朝樓上奔去。
 



    另一邊。
 



    聞玉白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來,便輕輕關上門,去繼續他昨夜擱置了一半的任務。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對方是個連屍體都處理不好的新手,卻莫名讓聞玉白有種不安的預感。
 



    於是他又去找到了溫迪戈的屍體,準確地說是屍塊,當著他主人的面,找來錘子和小刀,進行現場解剖。
 



    在解剖前,聞玉白掃視了一下屍體的概況——雖然他的衣服、頭髮,都沒有很明顯的潮溼,但屍體頭、頸側有淺淡屍斑,手臂立毛肌呈雞皮樣、生zhi器官收縮……這都是比較典型的溺死表現。
 



    聞玉白沒有著急下定論,只是在狗主人崩潰的哀嚎之中,面無表情地麻利地撬開了溫迪戈的腦殼——顱骨沒有明顯的擊打傷,口鼻周圍、顱腔內也沒有明顯積水。
 



    和他想象得有出入。
 



    聞玉白又皺起眉,拿餐刀剝出了屍塊裡被切割成兩半的肺——肺部嚴重水腫,肺葉邊緣鈍圓,肺表面有窒息性點狀出血,這都是非常非常明顯的溺死的特徵。
 



    可水呢?溺死他的水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