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向你道歉
收拾完一地狼藉,顧清安彎腰撿起剛剛丟在沙發邊沿的手機,看了眼又皺眉丟回去。
“小梧,這屏幕裂了個角,晚上我給你換個新的拿來。”
商梧對物品有著極高的要求,只帶一點瑕疵就能讓他難受好幾天。此刻長腿蹬在斜對側的沙發扶手上,閉目皺眉,不知道在想什麼,看都沒看敷衍道:“嗯……算了,別管它。”
面上還留著剛才的紅暈,亂糟糟的短髮也早被捋順。沒了躁鬱氣,看起來溫順又從容。
顧清安好半天才移開眼,笑著:“想什麼呢,那麼認真。”
“……”
商梧嘖了聲沒理他,睜開眼但瞳色幽深,看不出情緒。
“怎麼了?還在想伯母剛才說的那些話?”顧清安頓了頓,勾唇觸上那溫熱的臉,安撫:“別放心上,我看得出伯母她……心情不好,只不過氣話而已。”
“我沒空想這個,”商梧皺眉嗤笑,拍掉顧清安的手,抬眸盯他半晌,突然一字一頓道:
“你說,我媽這突然又是管我行為舉止,又是管我私生活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想、跟你沒關係。”顧清安形容不來,但也知道母子之間再有矛盾也不該這麼個方式。又怕商梧多想,嘆口氣轉移話題:“小漓他……搬出去了?”
“嗯,總算他媽滾蛋了,每天跟他待在同一屋簷下我就覺得惡——”提到商漓,商梧就氣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兩句,腦中驟然閃過某個極大可能的念頭。
冷笑著:“我知道了,他媽的我說今天怎麼跟吃春藥了,叫的那麼噁心——原來在這算計著我呢,小野種果然是賊心不死。”
“什……麼?”
顧清安眉頭一跳,半晌沒理解商梧的意思。提到商漓時,面冷但眼神帶笑,笑得毛骨悚然,讓人渾身發涼。直覺告訴他,商梧很可能誤解了什麼。
眼皮子和心頭咯噔跳,顧清安匆忙道:“你聽我說小梧,伯母再怎麼樣也是商家的夫人,是你親生母親,她不會跟小漓……達成什麼交易,來讓你不痛快。何況,小漓也不敢……”
“你別緊張,我只不過猜測一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都能跟我親媽叫囂,商漓他算個屁,我壓根不放在眼裡。”
商梧嘖聲,勾著他的脖子,逼著那高大的身形彎下,額間相對,又閉目輕嘲。
“對,他不算什麼,我也不緊張……”
顧清安做不到泰然自若,即便潛意識說要相信商梧,但卻在竭力壓住心底的焦躁。
“不信我啊?”
輕飄飄幾字,帶著嗔怪在顧清安耳邊遊離,他看到商梧眼神異常清亮,好似剛剛的陰霾一掃而空,對他笑:“你都不跟我結婚了,還有什麼好怕的?放心,我……不懷疑商漓。”
“我信、但——”
長睫顫動,兩對視線靜默著纏繞許久,終是商梧嘆口氣放開他,語氣無奈又無辜:“清安……”
“嗯?”
“我不動他,”商梧起身撈起被壓的褶皺的外套,扯著顧清安的胳膊。舔了舔唇角,一抹弧度在那白皙似玉的臉更顯清傲,無語道:“行了吧?”
“阿嚏——”
別墅裡,商漓正蜷著身子趴在桌上,盯著紙張上畫了大半的人臉輪廓發呆,突如其來的噴嚏,震得他鼻腔胸口都疼。
拉回心神,他揉了揉鼻尖,把壓在紙下的書抽出,瞪著書封面的大字,難得看不進去直接扔在一邊。
手中的鉛筆剛觸上那漂亮略厚的唇峰,就聽門外猝不及防一道喊聲:
“小少爺,你受涼了?要不要吃點感冒藥,或者我給你煮薑茶?”
噓寒問暖的語調偏偏嗓門大得很,在極為寂靜的午後,驚得人格外心慌。筆尖不受控的那抹墨色,硬生生像是是給畫上人嘴角平添了一道疤。
什麼鬼,陸左左耳朵屬狗的?
商漓倒吸口氣,忍著沒把畫紙撕下,吼道:“說了別煩我,滾遠點!”
門口聲響很快歸於寂靜,商漓臉色白了白,依舊不爽地咬著下唇,筆桿抵在眉頭胡亂刮擦著。
報道日是週六,今天是週日,他已經一天一夜沒理陸左左了,不想更不願。
不過片刻,那邊窸窸窣窣的響聲又傳來。
“小少爺,晚上要不要出去玩?我聽說你們學校後面新建了個人工湖,老大一片了,還有好多花,可好看啦,要不要去?”
秦鈺扒在門上,嘴朝著門縫,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儘量說的能讓屋裡人聽清。
可惜還是吃了閉門羹,沒人搭理。
“怎麼辦啊零零三,這小孩真夠倔的。”
秦鈺嘆口氣,轉身靠在門上。
眉眼耷拉著,從口袋摸出一顆糖果,剝開塞進嘴裡,酸的牙倒,直擠眉弄眼。
【還吃,今天吃了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了吧,不怕長蛀牙?而且我怎麼不知道,你突然有吃糖的愛好了?】
見零零三對他的求助置若罔聞,反而在他的愛好上面挑刺,秦鈺翻了個白眼,暫時沒搭理他。
舌面裹著那外面一層酸糖粉,約莫一分鐘,才化的乾淨,甜膩味道充斥整個舌面,心情這才開朗,冷聲懟道:“我過得太苦了,沒一噸糖治癒不了。”
【你錯了,我看是一噸糖精,都無法治癒。】
“滾你丫的,我懶得罵你。”扁圓的糖塊在舌面上逐漸縮小,秦鈺不斷翻炒著,不耐煩道:“快說,怎麼將人哄出來啊。”
屈腿站著,全身重力靠在門上,吊兒郎當。
離了商漓的審美,他穿衣服的品味都隨便太多。一條略微緊身的黑色牛仔褲,隨便套了件白t恤,一雙白球鞋……渾身上下就沒了其他裝飾,單調的一種別緻醜。
誰讓秦鈺眼裡沒有色彩觀念,只知道能看順眼的簡單搭配就是:白白配,黑白配,白灰配。三種顏色,混一輩子。
“喂,你瓦特了?”
零零三隱忍道:【別催,想著呢。】
“哦,快點的,等會他該睡著了。”
秦鈺換了個不麻的腿屈著,嘆口氣把那吃膩的糖果咬碎,憤恨嚼著,嚥下去。
半晌,只聽那死系統輕飄飄開口:【想不出什麼既能讓他感興趣,又不會讓你顯得太弱智的理由,所以秦鈺,我更相信你的三寸不爛之舌。】
“呵呵……”
秦鈺嚼的咯吱作響,彷彿摻了幾顆他的牙,格外滲人。
秦鈺的臉,說變就變。
深吸口氣,轉身掛上與長相不符的笑,柔聲喊著:“小少爺,求你開門,讓我發揮一下作用吧,待會莫爾姐姐要跟老爺告狀,一怒之下把我換了怎麼辦?”
“小的跟在您身邊那麼久,要是被炒魷魚,這落差感太大而且樹敵太多,我怕活不下去。”
“小少爺~”
【秦鈺,是下人……不是太監。你,ooc了。】
夾到作嘔的聲音,對零零三也不收斂,勾唇笑著:“你管我呢。”
【對不起。】零零三徹底服氣,屏蔽雙耳。
“商——”
秦鈺忍著笑,打算繼續磨著商漓,只是剛開口,門朝內打開。一張黑到難以直視的臉,落在他眼中。秦鈺垂頭看著,怔愣。
暗自唏噓竟不是一把飛刀或者玻璃瓶砸他臉上,沒由來的自滿,剛想咧嘴,就聽商漓毫不客氣瞪他,鼓著腮幫子吼著:“吵死了,閉嘴!”
秦鈺彎了眉眼,任由他發洩不爽,喜悅感已達無以復加的地步,又可憐兮兮道:“商漓……呸,小少爺,你總算開門了。”
“開了,然後呢?聽你唱獨角戲嗎?”
不客氣的涼涼話語,秦鈺一個嘶聲,冷的難受。
“我……”
聽他半天講不出個理所然,商漓摳著扶手椅,沉聲道:“莫爾不會告狀,沒別的事我要去睡覺了。”
說著就要關門,被秦鈺眼疾手快攔住。
“當然還有別的事!只不過……冒犯了小少爺。”
說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無視商漓震驚的目光,將人直接從輪椅上抱起來,往門外走。
“陸左左,你找死嗎,放開我!”
被禁錮在懷中,下半身軟塌塌的根本使不上勁,掙扎半天只多出一身汗,毫無作用。
手下又狠狠用力,掐著他頸間的肉,直叫秦鈺吸溜:“哎呦別掐我,疼,小少爺。”
“知道疼還不把我放下,誰準允你抱我,帶我出去的?!”
秦鈺單手託著他的腿彎,揉了一把即便不看也紅腫難堪的印跡,呲牙咧嘴道:“你啊。”
“狗屁!我沒有!”
“你不高興,那我就要讓你高興,這是我的職責與義務所在,所以……我是你的人,我的思想一切來源於你,也就是為你服務想你所想,所做的事情當然是你另一種形式的默許咯。”
秦鈺扯起鬼話時,總能說的冠冕堂皇且處驚不變。
商漓:“……”
一瞬間,體力像是全被掏空,他只覺無語至極,也不掙扎了就那麼怔怔看著秦鈺的側臉,那隻看得到的半隻眼裡,狡猾之態溢出眉頭。
深吸兩口氣,鬆了爪子嗤笑著:“陸沅,你真是——不可理喻。”
“怎麼會呢?我很講理。”秦鈺樂呵呵否認,內心還是欣然接受。畢竟死纏爛打能完成的事情,憑什麼不做?
“行,隨你便。”
商漓腦仁疼,但已經被人抱著走出二里地了,手機還沒帶,不隨他便能怎麼辦?
一路上相顧無言,當然,要是能讓某個粗魯而且試圖勾搭他說話,又沒有什麼正經話能說,活像個小雀嘰嘰喳喳的男人閉嘴,那就更完美了。
說到底佳野還是較其他學校有錢,說是小小修繕周遭校園環境,修倒是沒修多少,直接是建。光是在有限的地段面積內,開鑿的人工湖,就有兩棟樓寬。
天氣還算得不錯,多雲天,還有風,中午的時候就沒那麼熱,現在更是。
不過週末閒得慌,尤其是報到的大半學生早已住校,門禁還沒完全施行,得了空就在校園裡或校外亂跑。
他們繞了一個比較偏的小路,仍是來來往往撞見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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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漓一路下來,臉都要熟了,抓著t恤衫的指節隱隱泛白,恨不得臉埋在裡面抬不出來。
果然,他還是做不到赤裸裸面對那些帶著雜質的目光。
兩個男人,年紀相仿……摟摟抱抱在大街上,與其偷看還不如吼兩嗓子罵他們幾句。
反觀陸左左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一會掂著他,一會又停下來思索朝哪走更近一點,一點都不果斷。
商漓忍了十幾分鍾,總算開了第一句尊言:“還沒到,什麼鬼地方這麼遠?”
非得來什麼人多的學校附近,是沒見過水還是沒走過路?
“到了到了,我看到那標識牌了。”
秦鈺當然知道他不樂意來,但事發突然,只能默默求商漓歉疚。
然而商漓從他懷裡抬起頭時,環顧那片大是大,但周遭除了一點花卉和零零星星幾棵樹便沒有其他裝飾的人工湖,難以直視地閉了閉眼。
“陸沅,這就是你說的可漂亮,可好看?呵呵,真是好大一片人工湖,挺人工的。”
秦鈺:“……”
尬笑兩聲,找補道:“即便沒有湖光山色綠樹成蔭,也沒有噴泉舞動,亭臺樓閣!但,勝在很天然啊,哈哈哈……”
商漓也被氣笑了,咬牙道:“枉我那麼期待,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失望。陸沅,你最好三分鐘之內把我送回去,否則我就、掐死你。”
“對不起是我大意了,早知道不在手機上搜了,”一小片花能被拍成花海,也真是絕了,咳了聲又道:“估計還沒建好,但這大湖碧波盪漾的,也能入得眼。”
“商漓,你悶在房子裡一天了,對身體不好,出來透透氣很有必要,知不知道?”
這男人,總是有許多長篇大論。
黑著臉,點頭:“哦。”
湖岸圍欄安裝的緊實,秦鈺走了幾步,挑了兩塊乾淨的石板,放商漓在上面坐穩,自己也順勢坐在旁邊。
微風習習,長長的垂柳在水面隨風輕撫,蕩起一圈一圈碧波漣漪。
腳下是兩片小花圃,鳶尾和千屈菜,紫紅的兩團鮮豔被一小截褐色木踏板分割開,醒目又舒適。
淡淡的,又很自然的味道。
看著聞著,商漓的心思好像也沒那麼糟糕透頂,只是依舊不發一言,挪了挪屁股,低頭摸著腿邊枯黃的狗尾草,對秦鈺視而不見。
秦鈺從不是有話憋心裡的人,垂眼盯著商漓那柔軟的發頂,在自然光下透著金黃。
看得入神,想伸手摸摸,卻在觸上去的前一秒回神,又收回,低聲問著:“商漓,我能知道,你為什麼生我氣嗎?”
商漓頭也不抬:“少管,而且你以為自己多有身份,能值得我生氣?”
“真的?”秦鈺話語中染上委屈,不死心道。
“不然呢?”
“……”
一陣寂靜,許久,身邊人都沒再說話。商漓撥弄的動作僵住,碎籽沾了一手,他擦掉轉頭看秦鈺。
只看到比他頭垂的還低的秦鈺,夾在膝彎中,看不清面容,手上纏著一圈千屈菜,絞了半天,指節染上粉紅的汁液。似是覺得無聊,又扔掉沒抬頭。
商漓被身邊人突如其來的低氣氛打的手足無措,試探性開口:“陸沅?”
沒理。
有些氣惱,揚了聲音:“陸沅,別跟我說你在鬧脾氣,我氣還沒消呢。”
還是沒理。
“好,我不生你氣了行了吧,你別低頭,不知道的以為我欺負你了!”
商漓不會哄人,尤其還是大人。但這人來人往的,他不好發火拿身份壓陸左左,尤其是怕沒壓住陸左左丟下自己跑了。
只能硬著頭皮,說了好一通軟話。
秦鈺樂了,剛想著不逗他了欲抬頭,就看到一隻蒼白的手,伸到他眼前。細長的指縫中,捏著兩朵開的正豔的鳶尾花。
紫色高貴,襯得那骨節分明的手腕,漂亮萬分。
回過神來,抬眸看向商漓,讓他呼吸一滯。
不知什麼時候,那張近乎完美的小臉,佈滿淚痕,眼尾還在不斷溢出豆大的淚珠。仍咬著牙看他,倔強地不發出哭腔:“對不起,我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