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1章 前緣(一)(第2頁)


 有種看不見的寥落殺氣,在整個室內衝撞,逼得室內的紗帳都翻滾而起,配合著外面電閃雷鳴。


 方才打了她的手蜷在袖子裡,從衣袖的弧度看出,他捏緊了指節,用力得微微顫抖,是在忍耐。


 沈溯微為人處世清冷剋制,處處留有分寸,頗有君子之風,多數時間,甚至是漠然的:與他無干的事情,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徐千嶼從沒見過他言行刻薄,又何況如此失態。


 眼下的場景是像做夢似的暗沉,混亂,光怪陸離,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打人——打的就是她。


 看他氣成這樣,徐千嶼心內惶恐。但合該如此:因為她這麼做,屬實是坑慘了師兄。沈溯微很少辦砸事情,這次若丟了魔骨,師尊一定會要他好看。


 然而,在這等威壓之下,她亦恍惚明白,她所做的這件事,開弓沒有回頭箭,打一開始就註定與過去的日子相訣了。


 這麼一想,她惡向膽邊生,伸手便往沈溯微懷裡的儲物囊內探去,沈溯微對她不設封印,故而她一路上暢通無阻。


 那盒子落在地上,裡面的一截不起眼的焦黑之物落在一邊,驚恐之中,徐千嶼俯身摸索,在室內的忽明忽暗中將它撿拾在手中。


 “徐千嶼。”然而沈溯微的聲音又迎頭砸下來,既輕又寒涼,他知道自己攔不住她,便也不再掙扎,一動不動地任她翻撿。


 徐千嶼抬頭時,他的眼睛豁然睜開,如此美麗的一雙眼睛,有一種過分的潔淨:黑的如烏玉,白的如冰雪。倒映著森嚴規矩,大道無情。視之如被冰凍三尺,“你出了這個門,便是叛出師門。下次見面,我會殺你。”


 徐千嶼手一抖。


 大約這就是正道對邪道的震懾,師兄不抵抗了,她卻手抖得東西都拿不住。


 她曾在背地裡聽到大師兄二師兄嚼舌根,說三師兄沈溯微是師門的劍,師尊的狗。做他的師妹八年,已知道他感情淡漠,或有感情,但也事事以師門清譽為先。如今她有辱師門,便知道他說到做到,不會留情。


 就連看她的眼神,也切換得如此之快。


 心裡有一瞬間的酸楚。


 然而,她卻心想,此時厭惡她的人,還少麼?


 ——半中央進了蓬萊的小師妹陸呦,就像一面鏡子。她見了旁人怎麼待陸呦,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世上,可能從來沒有一個真心在乎她的人。


 這口氣出不來,她疑問,失態,反覆橫跳,做跳樑小醜,已經難受得太久了。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回到了她身上。


 哪怕是殺她之前的仇恨目光,也使她有一種久違的,爽快的感覺。


 “叛就叛唄。”她終於成功地在冷汗的滑膩中抓起魔骨,丟下這句混不吝的話,頭也不回地破窗而出。


 ……


 從蓬萊出來,一路向北,已一天一夜,身體的疲乏磨去了她所有的情緒。這一跤摔下去,是再跑不動了。幸而已經到了無妄崖範圍內,她猜想謝妄真就藏匿在附近,只是需要找一找。


 四面非常安靜。徐千嶼取了些水解渴。又扯下一塊襯裙布料,拾起自己那把染了血的細窄長劍“敗雪”擦拭。卻也不敢全然放鬆警惕,而是藉由劍面的反射注意身後的情形。


 說什麼來什麼。


 劍面上光影一晃,少女捲翹的睫毛在眼梢一掃,人已經聞風而動,瞬間閃出幾尺開外。


 一隻森白的骨手,原本是照著她後腦殼疾抓來,叫徐千嶼反應極快地劍刃格在半空。五個白骨指被狠撞了一下,竟毫髮無損,五指活動一下,咔嚓一聲捏住劍刃。


 “劍是好劍,可惜帶了個‘敗’字,多少晦氣。”


 劍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一壓,徐千嶼被迫直面來人。黑紗斗笠之下一幅森白的骷髏。追兵是乃蓬萊戒律堂的長老花青傘,是罕見的以妖入道。


 她長相駭人,吐出的卻是妖嬈女聲:“以前只知道你任性驕狂,倒沒看出你有這等膽子,竟敢盜走魔骨,戕害同門,怎麼看,怎麼讓人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