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2更~(第2頁)


 在這裡他們就是地位最低下,最沒有尊嚴的人,哪怕是村子裡被人嫌棄唾棄的小混混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可以跑來他們居住的地方打砸一通。


 甚至有一次,夏老太太還差點被欺辱了。


 要不是丈夫死命地保護她,她可能就要遭遇不測。


 饒是如此,這件事也依然成為了她心中永遠的陰影。


 為此丈夫還和歹人打架,腳踝骨被踩斷了,草草治療之後終身跛腳,走路時都會疼。


 最夏老太太最無法接受、並且感到十分恐懼的是:


 在長年累月的改造和勞動下,她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些想法——如果當年自己也舉報了丈夫,是不是如今就不用受這些罪了。


 當她意識到自己生出這些念頭的時候,感到十分崩潰,甚至覺得羞恥無法面對丈夫。


 同時,對於丈夫的愧疚感也在深深折磨著她。


 在夏老太太看來,如果自己當年沒有把丈夫帶回夏國,那他現在還在國外自由自在……


 種種壓力,怨恨、痛苦之下,夏老太太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她不再是曾經溫柔、只追求浪漫的小女生,每天都抑鬱而崩潰。


 在所有經歷過的苦難中,她最痛恨的其實並不是那些打罵批/鬥她的村民、赤小兵,也不是那個差點欺辱了她的歹人,而是‘世間無奈’的外公外婆。


 在夏老太太看來,他們夫妻倆所有的慘劇,都是源於‘世間無奈’的外公舉報而發生的。


 原本該接受這一切痛苦,該被下牛棚接受批/斗的人是‘世間無奈’的外公和外婆,而不是他們。


 夏老太太夫妻倆在鄉下足足呆了將近七年。


 到了70年代中上旬,越來越多曾經被下放的知識分子平反回鄉,被正名。


 熬完了青春的夏老太太夫妻倆,終於在七四年的時候得到了確切消息,他們能夠平反回城了。


 這個消息對於夫妻倆來說,的確是天大的好事,也是他們這麼多年來的心願和期許。


 可是對於夏老太太的丈夫來說已經太晚了。


 他經過這麼多年的勞作和批判,早已虧損太多、垮了身體。


 腳踝跛了,手指頭斷了,半邊耳朵有一半兒被鋒利的玻璃片打砸時削掉了……


 就連渾身大大小小的關節處一到冬天或是下雨天就疼痛難忍。


 當時夏老太太的丈夫疾病纏身、非常虛弱,都已經做好了死在鄉下的準備。


 得知自己能夠平凡回城時,他非常唏噓。


 某天晚上,病弱的男人拉著妻子已經粗糙不堪的手,撫摸著妻子的臉龐:


 ‘小夏,我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咱們乾脆就在鄉下把離婚證給撤了,你一身輕鬆回城去。’


 ‘你才30多歲還年輕,家裡又有錢,好好修養一番,還能再碰到個好男人安穩過日子,我不想拖累你了。’


 夏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怎麼都不願意。


 但生命和健康無法被人願所改變。


 她每天都能感受到丈夫的生機在流逝。


 看著丈夫逐漸花白的鬢角,和消瘦的面龐,夏老太太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不離婚。


 她想要個屬於自己和丈夫的孩子,就這麼過一輩子。


 一年之後正式返程的手續辦好了。


 可是踏上回城路途的人,就只剩下了懷孕五個多月的夏老太太,以及她懷裡抱著的骨灰盒。


 這可把前來接風的家裡人嚇壞了。


 同時也讓家裡的哥嫂不太高興。


 因為在夏老太太回城之前,哥嫂就給她發過很多電報,再三強調讓她和丈夫離婚,說回城之後再給她介紹個二婚的、人品不錯的同事,以後兩家還能互相照看。


 原本哥哥嫂子還以為夏老太太肯定會照做,都已經在家附近張羅起了合適的人選,預定好等夏老太太回去之後,就約個時間讓雙方見見面。


 誰承想妹子是回來了,但是卻挺個大肚子,還抱著個骨灰盒,想瞞都瞞不住,這麼大的月份打也打不了。


 這下原本嫂子說好的人家也來了火氣,以為是夏家故意遛他們。


 因為夏老太太的經歷,和她已經死去的丈夫,街坊鄰居中有長舌之人開始說小話;


 說夏老太太的丈夫人都死了,這個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閒話越傳越烈,傳到了哥哥嫂子的耳朵裡,讓他們更加不高興,覺得妹子給家裡丟了臉。


 夏老太太離家這麼多年,家裡的產業早就傳給了哥哥,兩個老人也只能在生活上稍微接濟補貼她一點。


 儘管如此,在夏老太太臨近生產的時候,嫂子還是給她找了市裡很不錯的醫院接生。


 就是在這家醫院中下,老太太再一次見到了闊別將近10年的仇人。


 ‘世間無奈’的外婆懷了二胎,也要生了,就在同一家醫院。


 和他們家不一樣,‘世間無奈’的外公順利度過了那一次風波,又在家人的幫助下扶搖直上,現在過得越來越好,有錢有勢。


 兩人的大兒子已經六歲了,馬上要上小學。


 看到夏老太太,‘世間無奈’的外婆也把她認出來了。


 原本對方預產期還有幾天,要在醫院裡待產。


 認出故人後她一時間又緊張又覺得羞愧,竟然也提前發作,早產了。


 兩個孕婦前後腳被推進了產房,孩子的出生時間也僅僅相隔半個多小時。


 七十年代中旬的醫院還並不流行設婦產科,就算有設備也不夠齊全。


 儘管夏老太太和‘世間無奈’的外婆所在的醫院,是當地最大的醫院,但這裡的婦產科也只是一片大平層。


 內設僅20張床位,每間病房中有兩到三張床,配置的工具也僅僅是木桶、熱水壺、瓷缸洗臉盆等等簡單設備。


 夏老太太生完孩子,醫院的護士用溫水處理了孩子身上的血汙,再用一個紅色的襁褓把孩子包裹住,放在了她的身邊。


 她身上的傷口依然很疼,大腦也暈眩,但她怎麼也閉不上眼。


 她滿腦子都是不久之前見到的‘世間無奈’的外婆。


 同樣是30多歲,對方還是一個孩子的媽,可兩人站在一起對比起來,自己簡直老了不止10歲。


 聽說曾經檢舉丈夫的混蛋——‘世間無奈’的外公,現在已經是某科的科長,一個月工資不低,還有各種補貼和票據。


 可自己和丈夫呢?受盡了折磨和冷眼。


 一個滿身傷病,一個已經去世。


 對方享受的這一切,都是他們用下三濫的手段偷來的、是踩著丈夫的屍骨喝著自己的血奪去的。


 這幸福平靜的生活,原本該是他們一家人的!


 夏老太太恨啊。


 她越恨疼痛越明顯,同時也越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