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梅花
盛京城外十里,車輞聲在官道上停下。
陳知危收了布鞭,轉頭對車廂中道:“阿武,便送到這吧,路遠了不好回去。”
季氏眼含淚花,握著武芙蓉的手不願松,對外喊道:“急什麼,這才到哪,淮南天高路遠,再想見便不知到幾時了,你還不容我們兩個好好說句話麼?”
陳知危帶了好商量的口吻:“你自己出來看上一眼,太陽都要西沉了,且不說回去晚了易吹涼風,天子腳下都能出那等大亂,她一個女兒家,如何能放心在南來北往的道上趁夜行走?”
季氏一聽,覺得是那麼回事,含著淚又跟武芙蓉叮囑了些話,終於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武芙蓉趁著不注意,將袖中裝有大把銀票的錦囊留了下來,就在兩個熟睡的孩子中間。
她下了馬車,同下馬送她的陳知危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三哥,保重。”
陳知危百感交集,半天也只憋出句:“阿武保重。”
經此一別,再見怕真要隔上多年,誰知道今日是否會是最後一面。
眼見武芙蓉要轉身,陳知危卻又突然喚道:“且慢。”
武芙蓉不免停下腳步,回過身又看他,掛上些狐疑的笑。
陳知危多走兩步離她近了些,眉頭皺著,終是長嘆一聲:“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阿武,我同你說句發入肺腑的話。你這一生不該就此蹉跎,去他的良主明君,趁著晉王還沒有回來,你走吧,有多遠走多遠。都道成者王敗者寇,可無論最終如何,落到我們身上的又豈非不是飛鳥盡良弓藏六個字。我在心下算過,淮南路遠,但氣候溫暖,於我一家老小而言不算是個磋磨之地,可我們一走,你啊,你該怎麼辦。”
武芙蓉安靜了神色,她感覺,她好像經常聽到“怎麼辦”。
在現代的時候,經常聽到媽媽說她以後該怎麼辦,被裴鈺強迫的那個夜裡,白嬸哭著說她該怎麼辦,現在交好的兄長要走了,擔心的還是她該怎麼辦。
武芙蓉突然間感到些許費解,在這些人眼中,她的處境真的有那麼差麼?
她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不走,三哥。”她微笑道,“我再一走,璇璣府就空了,就沒人能幫得了二郎了。”
陳知危哀呼一聲,看她的眼神中全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意與心疼,終是無話可說,唯叮囑一句:“以後我們要常書信聯絡,你的傷勢如何,你要經常告訴我與你三嫂,傷到骨頭是要注意一輩子的,唉,我越說我越是不放心。”
武芙蓉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小孩子,能照顧好自己,走吧三哥,天色要暗了,我也該回去了。”
陳知危這才抹淚正式告別。
看著夕陽下漸行漸遠的車馬,武芙蓉未置一詞,綠意有些擔憂,不放心道:“淮南是什麼樣的?奴婢都沒有去過,是好還是壞呢,如果境況很差又該怎樣?陳先生當日背了奴婢那一下,奴婢感恩他一輩子,好人不該過得不好的。”
武芙蓉眼神悠遠,喃喃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越是艱苦,越能體現身邊有親人陪伴,是件何其難得可貴的事情,他們一家,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