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還是因為老夫人太討厭自己,不容青雲的兒子身上流著自己的血?
“少夫人,少爺來信了。”門口丫頭的喊聲打斷了素夏。
她暗笑自己在胡思亂想。
信上說晚歸一些日子,一再要素夏保重好身子,好好喝湯藥,他一路都很思念她。
素夏笑青雲痴,滿紙信上都在叮囑自己保重身子。
她卻不知是老夫人送去的消息,明確說“素夏身子不好,你早日回家”。
接了信件的第二天,素夏一早就覺得頭昏昏沉沉,症狀很像著了風寒。
現在又不是冬日,大熱的天,她覺得頭重腳輕,咳嗽一聲竟然噴出鼻血。
聯想到頭日青雲的信,她心中大慟,用盡力氣,穿好鞋子一步一挪走到門口,讓管家套車,她要出門。
自然她用不上馬車,管家說車都派出去了,要用明日請早。
再不出薛府,恐怕就沒機會了,素夏心裡唸叨著——
婆母不動手便罷,既然動手,定是備著給自己送葬的了。
她連日悲痛,心志迷亂,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虛淘了底子,命燈熄滅。
素夏苦笑著,走在大太陽下,竟一步步沉如負鐵。
來往下人繁多,沒一個來扶她一把。
難道今天就是她人生的最後一日?
眩暈感一下下襲擊過來,她靠著牆勉強保持站立。
餘光甚至注意到有傭人遠遠注視著,只等她倒下就將她送回房間,她將再也站不起來。
素夏用力咬住自己嘴唇,想到杏子有一次和她說過一個簡單解毒的方法。
除了綠豆水,這個方法最快最有效。
她不知自己何時中了毒,中了什麼毒,但杏子說只要是從口裡進去的毒素,這個辦法都管用。
當時杏子盯著她挖了一大包,囉嗦著叫她放在床下。
素夏跌跌撞撞向自己房裡跑,跌倒再撐著站起來。
她不敢想象這一切就發生在薛府的大太陽下,所有人都充當了兇手。
她回到房裡,栓上門,腿一軟跌在地上。
意識還在,身體卻軟,手腳是麻的,腿上沒力氣,身體正在失去控制。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然後一點一點蠕動著,爬到放著那包“東西”的地方。
那是一包木炭,杏子說,這東西吞下去,可以吸附毒素。
萬不得已時可以救急。
素夏用力吞下炭塊,狼狽不堪,弄得一臉灰。
不知什麼時候她暈過去,再醒來時,門外天光已是黑下。
沒人來過,沒人撞開門,沒人救她。
她躺在地上,笑了,雖然虛弱,心中雀躍,她醒了啊,證明她不會死掉。
“贏了。”她小聲對自己說。
用力動了動手腳,發現知覺正在恢復,好杏子,等出去再謝你。
素夏慢悠悠坐了起來,身上仍有些乏力。
她站起來,走到自己房間內,從大嫂那裡拿的點心還餘下幾塊,她連水也不敢喝,幹嚼著吃下去。
正吃著,她餘光看到梳妝檯上的銅鏡。
便走過去,只見裡面映出的女子,頭髮散亂,臉上烏黑,衣衫凌亂,嘴角還沾著點心渣。
她竟然對著鏡子笑出聲。
她沒死,多麼天大的喜事。
在這裡,最起碼沒人敢明火執仗地拿刀來直接殺人。
她偏就不死,偏要好好地活下去。
聽杏子說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她還沒看過,怎麼可以這麼死掉,死在自己最恨之人手上?
她用過點心,翻找一身青雲的男裝換上。
院中靜悄悄的,不知下人們都到哪去了,恐怕是“那邊”以為自己必死,等明天早上再讓下人來給她收屍吧。
素夏沒從門出去,依舊栓著門,從窗子翻出屋。
她什麼也沒帶,從小路七拐八繞去北院,一直走到關押姑姑的地方。
這裡的機關,在姑姑走後,被她找出來,從地道出去就能到薛府外面。
此時府裡定是各個門都守著人,嚴防死守不許任何人出去。
老夫人一向心思縝密歹毒。
等青雲回來,被放在棺材裡的自己定然已經都爛了。
素夏斷定,她的信件沒有一封送出府,都被攔下了。
她在黑暗中摸到了機關,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輕鬆愉悅的,進入暗室前,她又打量一圈這間狹小破敗的房間,口中輕輕說,“姑姑,我來了。”
這房間是牢,也是通向自由的過道。
她進入漆黑暗道內,點起手中蠟燭,順著地道向前走。
地道有被封住的岔口,再有秋霜從老夫人床下逃走的經歷,說明此道四通八達。
她只順著道向前走到一處寬闊些的空間內。
這裡的地上放著床板,破舊的沒及時丟掉的被褥,有股久不通風的黴臭。
伸出手就能摸到頂,她抬高蠟,看到一處活動頂板。
那日家中大宴,她拜託杏子的就是這件事。
將這處頂板上的鎖去掉。
姑姑信上的話,她沒全聽,沒如姑姑所期待的放下仇恨,但如姑姑所說,多為自己謀算,長了心機。
她推開頂板,猛吸一口空氣。
帶著灰塵的汙濁空氣吸到鼻腔裡,竟是芬芳愉悅的。
那是自由的氣味。
她抬頭仰望星空,浩瀚星河就在眼前。
這就是杏子所說的寬闊壯美的世界。
她以前從未感覺到過。
……
將板子蓋好,她慶幸自己穿了男裝,這是她頭一次夜裡獨自出來。
腳踏實地走在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向城內走,杏子的醫館在御街附近,她走了段路,遇到有載客的空馬車,大著膽子叫了車。
車伕喊她“小爺”,問要去哪裡,又是一番新鮮有趣的體驗。
坐車到了杏子的醫館,她在醫館門口叫人喊黃杏子過來。
杏子穿著窄袖衣衫,一隻手還拿著藥杵,一臉迷茫與素夏對視。
“幫我付下車錢,出來急,什麼也沒拿。”素夏笑嘻嘻地說,一點看不出剛死裡逃生。
杏子“呀”了一聲,一臉驚喜,多付一倍車費,將素夏讓到內室。
從頭到尾並沒喊過一聲她的名字。
素夏便知杏子心中加了警覺。
這也太不尋常了,一個大世家的少夫人,穿著男裝,夜裡獨自出來,沒從人也沒車馬。
進了內室,杏子已沒了喜悅,一臉嚴肅問她,“可是出了什麼事?”
素夏此刻方從一整天的遭遇與驚嚇中真正清醒過來。
恐懼,後知後覺抓住腳脖子,攀著小腿,一點點纏上來。
她張開嘴,想訴說,眼淚比話語搶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