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戈午弋 作品

第71章 存生有道 東嶽之盟(第2頁)

 “我不敢妄自揣度天意,但以人血為食,恐怕難言天意。”

 “哦?依鍾娘子所言,我等族類就不該存於世?”

 “至少不應食人血。”

 “人食魚羊、役牛馬是天意,我等族類食人血卻非天意。難道上天授人以萬物之主?你們所行之事皆是天理?”

 鍾嬋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天下萬物生剋制化,人也概莫能外。虎可食人,人亦可獵虎;我食人血,人亦食我血。你覺得薛奇的瘵疾是如何治癒的?又如何能快步如飛?你以為你父親從萬太教求來的淨血藥是什麼?一千年了,人世在變,人心卻未變。”

 鍾嬋越聽越覺得脊背發涼……

 傅霍寺不緊不慢喝了口茶,道:“記得我剛入血族時,我也有著與你同樣的困惑。後來我遇到一位朋友,他讓我得悟天道。你我有緣,我把他的話也送與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存在即自然、存生自有道。”

 “李聃?你的朋友?”鍾嬋不知為什麼,如此荒誕的話從傅霍寺嘴裡說出來,竟讓人很難質疑。難道傅霍寺真是“聖物”乾屍?難道他真的活了一千多年?鍾嬋不願再去想這些,她更擔心範澤辛:“範澤辛怎麼樣?”

 傅霍寺笑道:“範大已無大礙。他能遇到鍾娘子,真是萬幸!”

 “他只是個不幸的書生,是你引他來這裡的?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管鍾娘子信或不信,我對你們並無半點惡意。我會教範大存生之道,之後的路怎麼走,由他自己決定。”

 “我想看看他。”

 傅霍寺不緊不慢喝盡杯中茶,起身道:“鍾娘子請跟我來。”

 鍾嬋怎麼也沒想到,範澤辛竟然住在翟鵠梁的臥房裡。房裡爐煙燻香,濃郁而奇特,混有麝、茴之氣,房中央置有一紅銅冰鑑。範澤辛一見鍾嬋,高興地迎了上來,突然又想到什麼,拿起手中的琉璃杯一飲而盡,然後放下酒杯,走近鍾嬋,道:“鍾娘子,你的傷好了嗎?”

 “無礙,倒是你的傷……”

 “哦,這點傷不算什麼……”範澤辛瞟了眼傅霍寺,笑容僵住,似有些愧,輕咳一聲,道:“傅公為我診治過,我的傷差不多已痊癒。”

 這時,使女端來茶壺和茶盞。“鍾娘子請坐。”傅霍寺當先走到紫檀木雕花方桌旁坐下。鍾嬋發覺,桌上只有兩隻越窯秘色茶碗,範澤辛用的是素面琉璃杯,杯壁上還有殷紅的殘液……

 使女斟好茶,又走到紅銅冰鑑旁,揭開方鑑正中的尊缶,取出一隻鳳首琉璃瓶。範澤辛突然一抬手,急道:“不要拿……不用取了,我自己來。”使女一愣,又將琉璃瓶放回尊缶。但鍾嬋已經瞥見,琉璃瓶中是半瓶鮮紅的稠液。

 “範大的傷還需要用些湯藥。”傅霍寺道。他很明白範澤辛的心思,想當初自己也藏了很多年才坦然接受“吸血鬼”的身份。鍾嬋又何嘗不明白,不論辟邪還是行醫,她總會因女兒身而備受質疑,甚至驅拒。“爾時無有男女、尊卑、上下,亦無異名,眾共生世故名眾生。”然世間眾生不眾,士武農工商,門第森嚴,貴富貧賤,天差地別。但鍾嬋素來不媚貴、不仇富、不嫌貧、也不輕賤,就算範澤辛非人非屍、非六道眾生,她也從未嫌惡過。

 “傷好之後,你有何打算?”鍾嬋問道。

 “自離開石洞,我終日躲躲藏藏,抓山雞野兔果腹,每天都是度日如年。最近幾天,我老是夢見一個人,他教我進食、教我睡覺,教我跑、教我跳,我感覺自己好像三歲孩童,一切從頭學起。我以為這一切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不到竟真的見到了夢中人。”範澤辛轉眼看著傅霍寺,道:“傅先生入我夢中傳道授業解惑,為我指點迷津。我想先留下來跟先生學存身之道。”

 “也好,這樣或許會安全許多。”鍾嬋道:“那天,你怎麼會出現在林子裡?”

 “也是先生指引我。”

 鍾嬋轉頭看著傅霍寺,道:“先生又是如何得知萬太教在林中設伏?”

 傅霍寺依舊不緊不慢,淡然笑道:“範大和薛奇的身上都流著我的血,我與他們血脈相連,心裡自然會有感應。”

 鍾嬋叉手道:“如此,多謝先生。”

 “不必客氣。你也救過我,就當我還你的救命之恩。”

 鍾嬋端起茶碗,道:“鍾嬋借傅先生的茶,向二位拜別,保重!”鍾嬋飲下杯中茶,起身就要離開。範澤辛忙追出兩步,道:“鍾娘子,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遇到你是範某一生之幸,請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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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嬋停下腳步,也不回頭,輕聲道:“記住,仁也者,人也。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心。”說完,人已離開了房間。範澤辛一臉悵然站在門口,望著鍾嬋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思緒萬千。

 ……

 原州,平高縣。

 街巷裡傳來打更聲,已是二更,田記車馬行的院門大敞,宅院內燈火通明。田貞坐在廳堂北面的主椅上,神色凝重。她左邊坐著馬謄,兩旁的客椅上還坐著四人。

 今日申時,田記收到一封信,信是用箭射在廳堂外的立柱上,信上八個字“不明財貨,二更來取”。送信之人不用想,必是雷霆幫無疑。田貞立即修書,差人送到東嶽門,馬謄依約率門人趕到了車馬行。

 “他們來了。”馬謄道。田貞很快也感知到來者的氣息,一共五人。五個人大步走進廳堂,為首之人正是胡遷鶴。

 “田娘子好手段,竟然串通公廨,指鹿為馬。”胡遷鶴道,說話依然如論道般理直氣壯。

 “說到指鹿為馬,田某又豈敢在胡幫主面前班門弄斧。”田貞道:“不管幫主如何巧舌如簧,田貞從沒想過、沒拿過、甚至沒見過你想要的物事,幫主不必枉費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