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吾往矣!(上)
七日後。
郿縣。
古樸到有些殘破的老宅裡,一個俊朗少年正與來訪的朋友對坐。
此處的家主名叫法正,虛歲不過十五而已,尚未加冠取字。
雖從小學得通身的書生氣派,卻少了高門士人的從容雅緻,眉宇間常有鬱郁之色。
法正的爺爺法真是個海內知名的隱士。
海內知名、隱士——聽上去很矛盾的兩個特質,在法真身上卻很合理。
時人稱之:“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
就是說盡管此人蹤跡難尋,不愛名聲,名聲卻偏偏追著他跑。
本來第一代揚名之後,第二代入仕做官,是漢代家族上升的標準路線,可惜即將重回世族之列的法家,卻因為第二代法衍才剛做到廷尉左監便英年早逝,被迫中斷了這個過程。
等到法正長大,家中除了祖輩留下的名聲之外,就只剩下一些文書典籍,人脈錢財卻是一樣也無。
明明距離人上人只差一步,卻因為老爹短命而家道中落,成了破落戶,這樣天壤之別的落差,尋常人是很難接受的。
也難怪法正從小喜歡記仇.
前來造訪的這位朋友也有些來頭,名叫孟達。
此人的老爹名叫孟陀,出身不高,卻是個行賄的天才。
二十多年前,宦官威勢正當極盛之時,他豪擲千金,用來賄賂張讓——的監奴(僕人頭子)。
這些監奴平時也就是吃拿卡要而已,小打小鬧的,哪裡見過這種架勢,深感無以為報,於是帶著手下的僕人們在路上迎拜孟陀,還一起抬著他的車駕進入張讓府邸。
這是什麼排面
在當時,尋常官員哪怕是上門孝敬,進張府也是要拿號排隊的,孟陀這一手可謂出盡了風頭。
由此,所有人都以為孟陀與張讓關係密切,紛紛轉而向他行賄。
這一招扯虎皮做大旗,不僅成本收回來了,竟然還小賺了一筆.
其後,孟陀很聰明地又將這些收受的珍寶送給張讓,把假關係變成了真關係,正式搭上了宦官的戰車,最後竟然以一斛葡萄酒的代價,做了一任涼州刺史!
對此,著名評論家麥克阿瑟
哦不對,是蘇東坡先生表示:將軍百戰竟不侯,伯郎一斗得涼州。
七年刺史任期,雖是在涼州這麼個油水寡淡的地方,卻也給兒子孟達留下了不少錢財,只是孟家的名聲早已經臭不可聞
兩人一個只有清名,另外一個只有髒錢,年紀也相差彷彿,機緣巧合之下,引為摯友。
孟達是個有主意的,決心帶著好兄弟一起入蜀奔個前程。
當然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遠離郿縣。
這地方實在沒法待了。
“孟達,怎麼約好的行程突然要推遲了”,法正問道。
連細軟都收拾好了,結果出發前被朋友放鴿子,言語間自然是有些不爽。
“不急,蜀地的關係我已經託人打點好了”,孟達面露興奮之色,他比法正年紀只稍大一點而已,卻分明已經是個大人的樣子了,“只是還有一樁熱鬧不容錯過!”
法正奇道:“卻不知是什麼熱鬧”
“你也偶爾出門轉轉吧”,孟達解釋道:“有個叫徐子茂的尚書郎無意間發現了記載董氏罪行的卷宗,今日要登門,當著他們的面燒掉!”
“世道就是如此”,聞言,法正嘆道:“可惜又一個忠貞之士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