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浮生若夢 作品

第175章 見了大哥,替俺謝罪!

濃煙四起,火龍升騰。

趙府的半邊都被大火映得通紅。

降卒們放完火,跟著趙三幾個呼啦啦衝下了山。

這地方他們實在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哪怕露宿荒野,也比這個滿是噩夢的地方強上許多。

偏廳裡酩酊大醉的張飛,正在做著夢。

夢裡他們兄弟四個,跟著呂逸馳騁在廣闊的草原上,好不爽快。

大殺四方,胡虜望風而逃,前面映入眼簾的是高峻的陰山,身後是胡虜一地的屍體。

呂逸駐馬狼居胥山,跨出一步就是當年冠軍侯霍去病築起的祭神壇。

“三弟,千秋功業今日方成,你我兄弟未來可期!”呂逸大笑著對他們著。

大哥的雙眼炯炯有神,那萬丈的光芒彷彿初升的朝陽,照得他眼睛都睜不開,有些火辣辣的疼。

呂逸身後就是一輪紅日,大哥就像命之人一樣,被渡上了一層金光。

陽光灑在身上,如同烈焰般灼熱滾燙。

“大哥快收了神通吧,熱死俺了!”張飛嘴裡含糊不清的道。

他只覺得身上燥熱無比,一層粘汗讓衣袍貼在身上,不出的難受。

忍不住雙手握住衣襟,用力一撕,敞開胸口,卻感受不到哪怕一絲涼意,反而更加燥熱。

耳邊似乎有焦急的聲音在喊著什麼,“三將軍醒來...三將軍醒來!”

“喊什麼喊,聒噪!”張飛十分不耐煩,翻了個身,罵道:“大的事,也等俺大哥封了狼居胥山再!大哥...二哥...”

“噗!”

兜頭一盆涼水澆下,張飛頓時被淋了滿頭滿臉,瞬間醒轉,卻還有些醉眼惺忪,怒道:“哪個鳥人潑你張爺爺,活得不耐煩了不成?”

“三將軍,起火了,快清醒清醒吧!”

張飛一聽,大吃一驚,再凝神一看,眼前是一張被燻得黑一道,白一道的大花臉。

正是剛才一起喝酒的軍校。

他們酒量不如張飛,又是半推半就陪著張飛飲酒,被煙火一燻,率先醒轉。

見火勢越來越大,趕緊叫醒了其他人,忙忙亂亂有的人先開始救火,有的人來叫醒張飛。

那人手裡還端著個銅盆,手背上一個巨大的燎泡,亮晶晶的看上去十分悽慘。

張飛頓時一愣,“怎麼好端賭陰溼,還會起火?守衛的人呢?”

“三將軍,不是起火,是譁變!”那人一臉慘然,哽咽著道,“兩個守門的弟兄已經死了,現在趙府一片火海,三將軍,大勢已去了...”

“啊呀!”張飛一聲大叫,眼前一黑,伸手一把抓住那人。

“怎麼不早點叫醒我!”張飛吼道,一邊掙扎起身。

剛站起來,就見幾個軍校惶惶然從外面衝了進來,一個個鍋底也似,滿身菸灰。

見張飛醒了,卻也沒有多少喜色,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有無奈、不甘、憤怒、傷悲,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

張飛現在哪有心情顧及他們的情緒,一雙環眼之中,被衝的火光填的滿滿當當。

一陣熱風吹過,張飛渾身的酒意都被吹成了冷汗,透體而出。

推開擋在面前的人,踉踉蹌蹌衝到門口,只見火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院內院外都是一片火海。

兩個親衛的屍體已經被抬進了偏廳,兩雙灰白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朝向張飛。

看在張飛的眼裡,如同在無聲地控訴著自己悲慘的命運。

這一刻,饒是膽大粗豪如他,竟也不敢直視,硬生生偏過頭去,雙眼之中已經晶瑩一片。

“三將軍,火勢太大,咱們恐怕出不去了!”那人見張飛愣怔著,忍不住上前道。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張飛喃喃的道。

沒人敢回答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此明顯,只是此時此刻,誰也不想浪費力氣再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俺對不起大哥...”張飛哽咽的道,他沒有想到,自己一時興起,竟然釀成了如此大禍。

付出了多少代價才換來的人馬,被自己一場酒喝沒了。

一路上跟著呂逸輾轉千里的親衛,橫屍當場,無聲無息。

趙府中廳的靈堂,也成了一片火海,自己葬身此處也就算了,馬老將軍的靈位竟然也被自己連累,他有什麼面目在九泉之

想到這裡,張飛頹然坐倒在地,眼裡滿是內疚和痛苦。“三將軍,事已至此,我們弟兄幾個拼上一條命,試著衝一衝!”那人見張飛頹廢,卻不甘就死,上前勸道,“以三將軍勇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張飛轉頭怔怔的看著他,那人臉上狼狽,眼神卻堅定無比。

“俺沒臉見大哥,活該死在這裡!”張飛幽幽的道,“你們逃吧,活下一個是一個,去博陵城,要是見了大哥,記得替俺謝罪!”

完這話,不等幾人答應,張飛猛地起身,從邊上抄起丈八蛇矛,輕輕摩挲著,嘆道,“可惜你跟了俺,卻沒能揚名下,俺一併對不住你了!”

一抖蛇矛,矛頭“嗡嗡”作響,似乎在回應著什麼。

張飛大步流星走到門口,大喝一聲,“俺老張開路,你們跟上!”

蛇矛一挺,張飛身隨矛走,如同一頭蠻牛一般,不管不鼓一頭衝入火海。

張飛存了謝罪之心,一腔熱血在火光繚繞中如同要沸騰了一般。

衣袍瞬間便被點燃,火舌肆意的舔舐著他的皮肉,毫不留情的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

張飛卻彷彿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一般,橫衝直撞的朝門口殺了過去。

蛇矛翻飛,著了火的柴薪被他接連挑起,朝著遠處丟去,一時之間他身前的火勢倒被他壓下去不少。

只是趙三他們準備充分,上千人四處搜刮來的柴薪加上火油,卻根本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壓制的,不一會,火勢就又升騰了起來。

眾人有張飛開路,從偏廳裡拖過來几案,稍稍阻擋著身周的火勢,平推著跟了上去。

只這幾步路的距離,張飛已經渾身是傷,看的眾人心驚肉跳,又有些於心不忍。

剛才那點埋怨瞬間淡了許多,人心都是肉長的,張飛既然為他們爭一條活路,哪怕爭不出來,最後這一刻,大家也都釋然了,認命了...

張飛不要命般的開路,但人力終歸有時窮。

漫的火海,無邊無際,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殺出去,又能不能衝得出去。

好不容易破開的道路,眨眼之間就被火龍填滿,這麼多人圍在一起,卻於事無補。

張飛已經汗出如漿,被火燎出的傷口經汗水漂過,火辣辣的如同萬蟻噬心般疼痛。

他的面容已近扭曲,一呼一吸之間,嗆饒黑煙無孔不入,讓他難以為繼。

縱是神的神力,也有用盡的一刻,人力有時候終究敵不過意。

張飛盡力了,雙臂痠麻,渾身脫力,最後一矛捅出,“咚”的一聲戳在牆壁上,竟卡住了。

“開!”張飛暴喝一聲,沉腰扎馬,用力往回一奪,殘垣應聲而倒。

突然失了憑藉,張飛立足不穩,踉蹌著向後連退幾步,“砰”一聲撞在幾人身上,這才止住頹勢。

“三將軍...三將軍...”幾人急忙扶住他,焦急的喊道。

張飛眼裡金星直冒,掙扎著想要起身,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嘆了口氣,指了指前面洞開的豁口。

“你們自去,俺不走了!”張飛頹然道。

“三將軍,你若留在這裡,必定難有生路,火勢一會又要起來了,快走啊!”眾人七嘴八舌的道,手上不停,想去攙他。

張飛雙眼緊閉,搖了搖頭,道:“不走了...俺老張罪不可恕,正該讓賊老收了俺去!”

不等眾人回答,張飛用起最後一絲力氣,把他們用力向外推去。

他心中愧疚無以復加,只覺得生無可戀。

呂逸臨分別前的囑咐言猶在耳,偏偏自己當了耳旁風,不僅酗酒誤事,更鞭笞降卒,鬧出了兵變,即便不死,又怎麼有臉去見呂逸?

眾人吃不住他力量,被他迴光返照般的推搡,跌跌撞撞的從豁口撲了出去,回身一看,卻見火牆合攏,把張飛和眾人隔了開來。

“三將軍!”眾人心裡難過,高聲痛呼。

張飛卻恍如未聞,轉身朝火海中走了過去,他的背脊不再挺直如松,佝僂的如同老朽。

眾人大駭,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火海彌,衝出來已經不易,再想衝回去,千難萬難不,除了陪著喪命,也於事無補。

“咔嚓!”

一道驚雷劈空,瞬間將整個夜空耀出一道璀璨的光華。

有什麼東西砸在臉上,冰涼而潮溼。

眾人茫然的抬頭望,不知什麼時候,上已經烏雲密佈,遮星閉月,黑的如同深淵。

瓢潑大雨頃刻而至,不一會眾人便成了落湯雞。

只是每個饒臉上都露出狂喜,無絕人之路,眼看火起,又眼看雨至,大喜大悲之下,不少人掩面坐倒在泥濘的地上,任由雨水交織著淚水,順著臉龐滾落。

火勢雖旺,卻敵不過地自然,桀驁的火龍頃刻之間縮減了不少,眼前漸漸露出焦土一般的院落。

眾人忐忑的望去,只見張飛身子朝著馬續的靈堂,栽倒在地,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