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六年,盛夏的正午因為天邊烏雲滾滾更顯悶熱,大林嫂抬手擦了擦滿頭的汗,之後看著癱倒在院中的女孩,再看看周圍還沒撤去的白紙白幡,她心裡忍不住嘆息一聲。

 真是怪可憐的。

 雖然瀋河是為了搶救機械廠的重要物資而因公殉職,但是走的突然,家裡只剩下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之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啊!

 尤其沈家小閨女與正常人還不一樣。

 在瀋河的妻子白芸沒有病逝之前,鄰居之間偶爾串串門,還是能夠見到沈家閨女一個人玩著娃娃,之後等到白芸一沒,沈家閨女也不再出來了。

 瀋河一個人當爹又當媽的把孩子拉扯大了,結果還沒享福就走了……

 大林嫂在沈家隔壁住了二十多年,知道的比其他人多,沈家閨女足足十年沒走出自家院子一步,更別提跟人說話聊天了。

 有時上門找瀋河幫忙,湊巧見到沈朝朝一面,也總是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之後還要慌張的躲起來。

 如今因為瀋河的喪事不得不出來見人,結果就像現在這麼熱的天,都要圍個圍巾、戴著帽子,一層又一層跟過冬天一樣。

 別說臉了,就連手都戴著手套,看不見一點皮膚。

 明明沈家閨女小時候長的像座下仙童,特別好看,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正被大林嫂同情的沈朝朝神色恍惚,被層層布料遮擋全身但依舊惶恐不安,此時心臟抽痛感快速消退,人卻慘白著一張臉,不知道自己剛剛看到的是什麼

 她晃了晃腦袋,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已經消散,但卻留下深刻印象。

 在那些畫面中,她沈朝朝的一生悲慘,幼年差點被拐賣導致不再邁出家門一步,早年喪母,父親又因公殉職,在被迫報名下鄉以後,因為容貌過盛被當地公社領導盯上,最後選擇自殺保住清白。

 之後,因為她的自殺揭開了罪惡的遮羞布,讓同是江林市下鄉的周蘭勇敢上報。

 誓要為她討回一個公道。

 想到這裡,沈朝朝控制不住眼淚,畫面中,她被人威脅時的恐慌、其他人的冷眼旁觀,還有失血過多的死亡疼痛,一切全都絕望的令人窒息。

 如果不是後來下鄉的周蘭,她會無聲無息的被消失遺忘。

 太可怕了!

 沈朝朝下意識握緊雙手,身體止不住輕輕顫抖,很想告訴自己不是真的。

 但是畫面太過真實,沈朝朝害怕不安,一旁的大林嫂見此,更覺得沈家小閨女可憐。

 哪怕跟她說話不會得到回應,大林嫂也張嘴說著:“朝朝啊,你看開點,雖然家裡沒大人了,但你也要好好的保重身體,別讓你爸媽在下邊擔心……”

 大林嫂的話把沈朝朝從恐懼中拉了回來,她抬頭看過去,微胖的中年婦人正笑得和善,想把她攙扶起來卻又顧忌著什麼,因此動作猶豫不決。

 這一幕在那些畫面中並未出現,也許是她不曾注意,反而記得最深刻的是那些壞人。

 這麼一想,沈朝朝眼眶又紅了,但她沒有繼續哭。

 而是努力控制著情緒,長久不接觸他人,讓她畏懼說話,但這一次卻不想保持沉默,哪怕是為了他人給予的善意,她也要回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