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橙 作品

第 84 章 籠


 第84章籠

 沈薔意再次醒來是在第二天上午。

 她每天高強度的練舞,累得能倒頭就睡,很少有做夢的時候。可這兩天頻繁做夢,昨晚昏睡時又做了夢,夢到賀靜生回來了。

 他沒有死,他回來找她了。

 他撫摸她的臉親吻她的手,對她說:依依,等我回來。

 她多麼想回應,可無奈眼皮實在太重,睜不開眼說不了話。直到他將她的手放下,再次漸漸走遠,她多想讓他別走,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焦急又絕望,只知道哭。

 醒過來時,一滴淚水正好從眼角滑落。

 對她來說,什麼時候最難受。

 是大腦清醒前,夢裡的場景和感觸都還殘存著,就在她以為自己還在夢裡時,漸漸看清眼前的實物,漸漸意識到那果然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從夢境中抽離迴歸現實的瞬間才是最難受的。

 沈薔意還是無法接受賀靜生已經死了的事實。

 明明昨晚那個夢非常真實,他撫摸她的臉時,他指腹和掌心的溫度,是她最熟悉的,她不可能認錯。

 疑惑間,沈薔意忽然想起什麼,她蹭地坐起身四處搜尋著,在旁邊床頭櫃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機。

 她連忙抓起手機。

 經歷過那麼一場驚心動魄的槍戰追擊,她的手機還是完好無損的,只是貼的保護膜有點碎裂。

 她將手機解鎖,本想打開google,可一點開手機,手機屏幕上各個社交平臺和搜索引擎的通知欄都已經有了無數條消息,每一條都是同樣的內容————香港首富葉氏集團董事長賀靜生(ethanhe)突發車禍去世.

 這樣爆炸性的新聞在全球掀起了一陣滔天巨浪,輿情熱議度持續飆升。

 沈薔意甚至不敢點開看。

 她像燙手山芋一樣將手機甩開。

 這跟按頭讓她認清現實有什麼區別。

 沈薔意拉過被子矇住腦袋,身子蜷縮成一團。眼淚就像是流不幹也流不盡。

 被子裡的氧氣變成二氧化碳,她哭到抽哽不止,呼吸不暢,一度快要昏厥過去。

 可這一次,賀靜生不會再不要蒙著頭睡覺了。

 女僕這時候敲了敲門:“太太,午餐準備好了,我給您送上來了。”

 沈薔意的回應只有抽泣聲。

 女僕又叫了兩聲,最後無奈地嘆了嘆氣,輕輕將房門打開,端著午餐放到了桌子上,而後離開了房間。

 又過了差不多十來分鐘,女僕再次敲了敲房門,在門外喊道:“太太,您的朋友kiki給您打了電話來。”

 女僕敲了幾下房門,耳朵貼上房門聽裡面的動靜,聽了半天什麼都沒聽到,她又惆悵地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時,沒想到下一秒房門毫無徵兆地從裡面打開。

 沈薔意滿臉淚痕,眼睛又紅又腫出現在了女僕眼前。

 她聲音又幹又啞:“在哪裡?”

 女僕愣愣地說:“在在樓下。”

 沈薔意隨手一抹臉上的淚水,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房間,下了樓。

 一樓大廳的復古電話機,聽筒正扣在桌面上,沈薔意走過去拿起聽筒遞到了耳邊,她直接開口問道:“你在哪裡?”

 kiki剛準備安慰她,冷不丁聽到沈薔意這麼問,她便回答:“我在宿舍收拾行李,準備去德國了,cynthia,你還好嗎?”

 沈薔意只扔下一句“我來找你”便掛了電話。

 她連衣服都沒換,還穿著睡衣,往外走。

 女僕追了上來,連忙給她披上一件長長的羽絨服,沈薔意吩咐女僕:“叫司機送我回宿舍。”

 “是。”

 司機送沈薔意去了宿舍,她用指紋開了門之後,kiki正在客廳裡,抱著衣服往行李箱裡塞。聽到門口的動靜,抬頭看過去時,驚愕地瞪大眼睛。

 沈薔意前所未有的憔悴和狼狽,臉上毫無血色,虛弱得宛如將死之人。

 “cynthia,你沒事吧?”kiki丟下手中的衣服就跑了過去。

 賀靜生的死訊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kiki看到新聞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連忙給沈薔意打電話,打了無數通都沒人接,生怕沈薔意也出了什麼事。

 kiki握住沈薔意的手,發現她的手冰涼,正要再開口說話,沈薔意就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她越過kiki,徑直走了過去。

 抓起kiki的手機,往走來的kiki面前一遞:“打開。”

 kiki不明所以,自然察覺到沈薔意的反常,對她的態度冷漠又凌厲。

 凌厲,這樣的詞,是從來不會出現在沈薔意的身上的。

 不過kiki還是很聽話地將自己手機解鎖打開,沈薔意二話沒說直接奪了過去,kiki措手不及。

 她眼睜睜見沈薔意拿著她的手機快速翻看著。

 這樣刺探人隱私的行為,也絕對不會出現在沈薔意的身上。

 kiki心裡莫名發慌,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直到她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正要去搶回自己的手機時,沈薔意就將手機屏幕送到了她眼前,手機里正是她和alan的聊天記錄。

 是那一次給alan發沈薔意和賀靜生在宿舍樓下發生爭執,賀靜生拿刀捅自己的照片。

 “真的是你。”沈薔意說話時聲線和嘴唇都在顫抖,“真的是你!你一直在監視我!你一直在騙我!”

 kiki無意識地搖頭,試圖解釋:“cynthia,不是的”

 “證據就擺在眼前,你還否認什麼?你敢說你的新男友不是alan,你敢說這些照片不是你發給他的?!你敢說我在德國的位置不是你透露給他的?!”沈薔意抓著手機的力度越來越大,指尖都泛了白。

 kiki還是搖頭,驚慌失措極了,想再次去拉沈薔意的手,可沈薔意現在的情緒完全不受自己控制,kiki一碰到自己,她便瞬間應激般掙開,手臂抬起來,手背猝不及防扇到了kiki的臉上。

 這一巴掌毫無徵兆,也用盡了力氣。“啪”的一聲,在屋子裡響徹。

 沈薔意的手背甚至火辣辣的疼,kiki也被扇得往後退了一兩步。

 兩人都微怔。

 沈薔意顫抖著手,緩緩握成拳。

 “你透露我的位置,alan安排了殺手追殺我們,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沈薔意問

 聞言,kiki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驚恐又錯愕,拼命地搖頭,“cynthia,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會害你?”

 她交代著前因後果:“是alan香港那次後,他又重新聯繫上我,他跟我說了他過去的事情,他說.ethanhe是個很可怕的人,是ethanhe砍了他的右手,還將他趕出了香港,他說一開始接近我的確是因為你可跟我接觸了之後,就真的喜歡上了我.”

 “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是他說先暫時保密,因為萬一ethanhe知道了又會懷疑他後來你跟ethanhe吵架鬧分手,那天你們吵得很厲害,我在樓上看到ethanhe為了留住你以死來威脅,我覺得很恐怖,所以就告訴了alan,alan讓我勸你離開他.”

 “cynthia,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以為ethanhe真是那麼可怕的人,我怕你跟他在一起他會傷害你所以才會勸你想清楚”

 事到如今,kiki大概也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利用了,因為上次和沈薔意聊完天,知道沈薔意跟賀靜生在德國度蜜月的事後,她除了替沈薔意高興的同時也很羨慕沈薔意能跟自己愛的人去度蜜月,所以她便給葉霖舟打了通電話。

 自從她跟葉霖舟談了戀愛,這麼久都沒有見過面,所以她便藉著話題鋪墊了一下,說沈薔意和賀靜生在德國度蜜月,正好巡演下一站在德國,也不會耽誤演出,想讓葉霖舟也:“可以啊寶貝,那你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嗎?我不想去了德國偶遇到他們了。”

 她當時沒多想,只覺得欣喜,還以為葉霖舟是答應她了,所以她直接將沈薔意發給她的定位轉發給他了。

 結果他之後又很快變了口徑,說最近工作忙,等他忙完也帶她去度假。

 而在那個電話之後,葉霖舟再也沒有回過她的消息了。

 現在想想,葉霖舟只是為了套她的話而已。

 kiki悔恨莫及地哭了出來:“對不起,cynthia,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沈薔意聽完kiki講完過,他不是個好人!我跟你認識這麼多年,你跟他才認識多久,你信他不信我?”

 “cynthia”

 “我差點被他害死!”沈薔意哽咽到發音困難,“我的丈夫.已經被他害死了.”

 只要想到賀靜生死了,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我恨你kiki”

 她更恨她自己。說到底還是因為她。

 如果他們不去德國蜜月,或許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就因為她說她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說她不想走到哪裡身後都跟著一群人,他便附和她滿足她,沒有帶任何保鏢。

 和她生活在小鎮上,為她洗手作羹湯,為她種橘子樹。

 在德國的那兩天,真的很開心。

 她也的確嚮往這樣平靜又平淡的生活。

 可如果代價是失去賀靜生。

 那她寧願不要。

 她早該明白,賀靜生從來都不是個普通人,他到如今這個高度,自然有他的立場他的難處。她既然選擇了跟他在一起,就應該接受他的一切,不能再為所欲為隨心所欲,她應該理解,而不是給他壓力。

 她再也不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只要賀靜生能回來。

 什麼觀念不同,心靈無法共鳴,身份差距等等,她統統都不在乎了。

 她只要賀靜生活著。

 沈薔意捂著胸口,幾乎快要喘不上氣。

 想起上次他們一起看電影,她持有懷疑態度地問賀靜生:“難過的時候心臟真的會痛嗎?”

 現在她相信了,切身體會了。

 難過到極致時,心臟真的會痛,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在用力擠壓,快被捏碎了。

 痛到窒息,痛到生不如死。——

 賀靜生曾經用那般強勢的方式闖入她的生活,將她的生活攪了個天翻地覆之後,突然撒手人寰消失了。

 直到失去他之後,她才明白。原來和他經歷的一切早已經刻骨銘心,像一塊永遠消不掉的燙傷疤痕。

 經此一遭,沈薔意也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時刻都處於水深火熱中。

 她把自己關進房間裡,整天不吃不喝。她多想就這麼自生自滅下去,可現實不允許,假期快結束了,德國的巡演迫在眉睫,舞團今天晚上就要坐飛機出發去德國柏林了。

 她逼自己強打起精神。無論如何,工作都不能落下。

 沒有了愛人,至少她還有夢想。

 如今,她也只有夢想了。

 沈薔意終於下了床,走進洗手間,鏡子裡的自己簡直就像個女鬼,她掬了捧冷水拍到臉上讓自己清醒清醒,簡單洗漱了番,去換了身休閒舒服的衣服。

 陳家山已經讓人將她在德國的行李送回來了,而她自從和kiki對峙過後,她就已經和kiki決裂了,甚至還吩咐女僕去宿舍將她所有私人用品都搬回了城堡。

 這一次去巡演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她收拾著去德國的行李,準備了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拿護照時,突然從裡面掉出來了一張名片。

 她拿起一看,上面寫著:北城芭蕾舞團,藝術總監張蓮瓊

 這張名片是上次在香港演出時,北芭的團長給她的。之後她隨手便塞進了護照本里。

 沈薔意這一次還是又塞進了護照裡。

 收拾好行李後,她拿起放在枕頭邊的燒得只剩下一半的錢夾和足尖鞋吊墜。

 這是賀靜生留給她最後的東西了。

 錢夾上甚至還殘留著燒焦的味道,她用手摩挲了幾下,低頭吻了吻。

 小心翼翼放進了自己的帆布包,隨身攜帶著。

 她推著行李箱去了劇院,然後坐舞團的大巴車出發去機場。

 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所有人都為之唏噓驚歎。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舞團裡其他人並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來,所有人都像是沒事發生一樣,還和她像以前一樣相處。就連平常那麼嘴碎的ada都沒有趁機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