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世充與竇建德，洛陽城下雙授首

【01】 王世充不得人心

 武德元年（618年）八月，王世充在北邙山（河南洛陽北）一舉擊破瓦崗軍，李密西投大唐，其部眾及所佔州、縣大部淪入王世充之手。

 武德二年（619年）正月初二，王世充把聚集在東都的隋朝高官、名士全部納入太尉府。王世充為太尉總管朝政，無論大事小情，均需上報太尉府處辦，其他官僚機構基本無事可幹，官員們倒也樂得清閒。

 王世充在府門高樹三塊牌匾，分別寫著：求精通文學才識能處理政務的文人；求懂得武勇韜略敢衝鋒陷陣的武將；求遇有冤屈不平申訴無門的案情。

 牌子一立，每天都有數百前來應聘和陳述政務的人。王世充逐一接見，滿口鼓勵肯定，讓這些人個個樂不可支，以為王世充會言聽計從，實際沒一件能落到實處。王世充對貶夫走卒也是充滿和善，好話說盡，卻從未給過任何恩惠。

 王世充的虛偽讓大家都很反感，馬軍總管獨孤武都是王世充的紅人，他堂弟司隸大夫獨孤機與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等合謀投唐，讓崔孝仁去勸說獨孤武都。

 崔孝仁找到獨孤武都說：“王世充只會擺出一副兒女態，弄些小恩小惠取悅人，本性卻狹隘殘忍不念舊情。這樣的人，哪裡能夠成就大業！”

 “圖讖說天下當歸李氏，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大唐從晉陽起家佔據關中，軍隊所到人人歡迎，英雄豪傑盡皆歸附。且李淵胸懷坦蕩不計舊仇，佔據地勢爭雄天下，誰能抵擋！我們所託非人，只能坐以待斃。”

 “如今大唐將領任管近在新安（河南洛陽市新安縣東），又是故交，不如請他趁夜襲擊東都，我們開城迎接歸順大唐。”

 獨孤武都當即允諾，誰知事情洩露被王世充所殺。

 當初，王世充殺了東都留守大臣元文都、盧楚，擔心人心不服，對傀儡皇泰主還相當客氣，甚至曾懇求劉太后收他為義子。待王世充大權在握，控制住了東都局面，也就不再把皇泰主放在眼裡，變得驕橫霸道。

 一次皇泰主在宮中宴請王世充，不知是受了涼還是怎麼回事，回家后王世充大吐特吐，懷疑皇泰主對他下毒，從此不再參加朝會。

 皇泰主也清楚王世充不甘淪為人臣，但又無力可制，只能從內庫拿出綵緞做成佛幡上的裝飾，又取出各種精緻服飾委託僧人散佈孤貧祈福。王世充得知此事，派人守住宮門，嚴禁將任何物品帶出。

 瓦崗大將秦叔寶、程知節迫降王世充後，王世充待他們很好，任命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程知節為將軍。但兩人對王世充的狡詐都很厭惡，程知節對秦叔寶說：“王公他器度狹窄又好說空話，活像老巫婆，哪裡是撥亂反正的雄主，我們應當找機會投奔大唐。”

 恰好王世充與唐軍在九曲山（即大伾山，今河南滎陽汜水鎮西北）作戰，兩軍列陣對峙，秦叔寶、程知節突率數十騎兵脫陣而出，向西奔出百餘米，隨即下馬遙拜王世充說：“我們受您大恩本該報效，但您性喜猜忌又聽讒言，不是我們的託身之所，今天不能在侍奉您了，就此別過。”說完，縱馬投於唐營。王世充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不敢進逼。

 李淵讓秦叔寶、程知節隸屬秦王李世民，李世民素聞兩人威名厚禮相待，任命秦叔寶為馬軍總管，程知節為左三統軍。王世充的驍將李君羨、田留安也看不上王世充，率領部眾來降，李世民把李君羨留在身邊，任田留安為右四統軍。

 【02】 王世充稱帝

 眼看人心離散，多員大將陸續投唐，王世充不去琢磨自身原因，反而感到是因為沒稱帝，所以才留不住人。在這種心態加持下，他召集文武官員謀議受禪。

 官員李世讓認為不妥，勸說道：“四方人才之所以歸附東都，是指望您能中興隋室。如今九州之地，我們連一州都沒能平定就要急於稱帝，恐怕大家會背叛而去。”

 王世充表面同意，內心極不痛快。長史韋節、楊續附和他說：“隋朝氣數已盡，這是天道使然。做非常之事，無須與常人商議。”太史令樂德融也說：“最近木星顯現，這是除舊佈新的徵兆。如不及時順應天道，恐怕王氣會逐漸衰減。”

 這三人的話說到了王世充心坎，王世充當即允准，誰知武將戴胄又潑了一盆冷水，說：“君臣猶如父子，應當休慼與共。您不如盡忠徇國，這樣家國都可兩全。”王世充假意答應，把他打發了出去。

 商議接受九錫之禮時，戴胄又冒出來堅決反對，這下惹惱了王世充，把他打發到鄭州當長史，讓他與侄子王行本鎮守虎牢關。

 攆走了不聽話的人，王世充讓段達等人去找皇泰主，請求加王世充九錫。皇泰主推辭說：“王公平定李密，朝廷已經拜他為太尉。目前還沒建立什麼特殊功績，等到天下平定，再加封也不遲。”

 段達強硬的說：“這是太尉意思。”皇泰主盯著段達說：“那就隨你們的便吧！”

 三月十二日，段達等以皇泰主名義頒詔，令王世充為相國，假黃鉞，總管百官，進爵鄭王，加九錫，自行設置丞相以下官員。

 道士桓法嗣獻《孔子閉房記》（漢以後流傳的一本預言書，把王朝更換說成是孔子預測），稱王世充當代隋朝為天子。王世充大喜，提拔桓法嗣為諫議大夫。為保證繼位的合法性，王世充又讓人捕捉鳥雀，把寫有“王世充應做天子”的布條系在鳥頸上。有得到這些鳥雀並呈獻的，一律賞給官爵。

 段達又以皇泰主之命，加王世充殊禮，王世充三次辭讓，百官勸進。隋朝老臣蘇威名聲顯赫，王世充把他拉上，每次勸進的奏摺都署上他的姓名。接受殊禮那天，讓人攙扶著蘇威站在百官之前，王世充面南受禮。

 四月，號稱“吃人魔王”、活躍於漢、淮一帶的匪首朱粲被淮安土豪楊士林、田瓚所敗，逃至菊潭（河南南陽內鄉縣北），投靠大唐。

 大唐派官員段確慰勞，段確是個酒鬼，一次喝醉後辱罵朱粲：“聽說你愛吃人肉，人肉什麼味？”朱粲答：“吃酒鬼的肉就像吃酒糟豬肉。”段確大怒，痛罵道：“你個狂賊，到我大唐就是一個奴隸，還能再吃人嗎！”

 朱粲當場翻臉，將段確及同行數十人全部殺掉，烹煮了分給部眾。隨即屠滅菊潭，投奔王世充，王世充任其為龍驤大將軍。

 眼看受禪流程就要走完，王世充安排長史韋節、楊續及太常博士孔穎達制定禪讓儀式，讓段達、雲定興等十餘人奏告皇泰主：“鄭王功高蓋世，願陛下效仿唐、虞，禪位給他！”皇泰主怒道：“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如果隋朝氣數已盡，你們不該如此講話。既然天命已改，又何必搞什麼禪讓。你們或是我朝舊臣，或是位高權重，你們都這樣說，朕還有什麼指望！”

 退朝後，王世充又派人捎話給皇泰主：“如今海內未寧，需要更立長君，待到天下安定再讓您復位，我保證踐行諾言。”

 四月初五，王世充宣稱接到皇泰主詔命，禪位於鄭王，失去價值的皇泰主被幽禁於含涼殿。

 四月初七，即皇帝位，建國號鄭，改元開明。立長子王玄應為太子，兄弟宗族十九人封王，其餘文武大臣各有封賞。

 稱帝后的王世充不像其他帝王那樣端坐朝堂之上，而是在宮廷設置多處坐榻，今天在這兒、明天在那兒，沒有固定場所。或者輕騎趕往街市，從不安排清道，百姓只需避路即可。

 王世充手扶馬轡緩緩而行，極為親切的對民眾說：“以往天子都躲在深宮裡，下面的事無法及時上達。如今我不是貪戀這皇帝寶座，而是想拯救危難，像一州刺史那樣親自處理事情，與士民百姓共同評議政務。我擔心宮中限制太多，所以在宮門外聽取意見，請你們務必暢所欲言。”

 於是每天獻策上書的都有數百人，這些海量的奏章別說處理，就是看也看不完，幾天後王世充就不再出來。

 每次聽取朝政，王世充都要說個沒完沒了，言語既重複囉嗦、又千頭萬緒，讓人摸不著頭腦倍感厭煩。御史大夫蘇良勸諫說：“陛下您說得太多且毫無重點，您只需決定某事辦與不辦即可，何必講那麼多無關的話。”王世充沉默良久，沒責備蘇良，然而天性如此，始終改變不了。

 王世充因瓦崗舊將裴仁基、裴行儼父子素有威名很是忌憚。裴氏父子聽說後深感不安，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等商議殺掉王世充，繼續擁立皇泰主為帝。事情洩露，參與之人都被夷滅三族。

 王世惲對王世充說：“宇文儒童等敢造反，就是因為皇泰主還在世，不如儘早除掉。”王世充聽了他的意見，派侄子王仁則拿毒酒交給皇泰主，皇泰主哀求說：“請你替我求求太尉，按他以往所發誓言，不該如此對我。”王仁則不準，皇泰主又請求與太后訣別，仍被拒絕。無奈只得焚香參佛，長嘆道：“願從今往後，不再生於帝王家。”拿起毒酒一飲而盡。

 可能是劑量不夠，皇泰主痛苦萬分卻始終不能斃命，王仁則取出布帛將他勒死，諡號恭皇帝。

 【03】 竇建德起兵高雞泊

 就在王世充稱帝的同時，雄據河北的竇建德也自稱天子。

 竇建德是漳南（山東德州武城縣）人，性喜扶微助弱、見義勇為，在鄉里威信很高。大業七年（611年），朝廷募兵征剿高麗，竇建德被選為二百人長。

 同縣人孫安祖也被徵入伍，因家中遭水淹、妻子餓死拒絕應徵。縣令用鞭子抽他被他當場殺死，跑到竇建德處躲避起來。

 官府跟蹤到竇家，竇建德勸孫安祖說：“隋文帝在位時天下殷實富有，討伐高麗都未成功。如今水患成災百姓貧困，主上不體恤民眾，還要發兵東征，我料天下必亂。大丈夫處世當立奇功，豈能只做個俘虜。”於是集結鄉里數百名無業流民，讓孫安祖帶著進入高雞泊（河北衡水故城縣東南）當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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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的冀魯交界，還有?縣（今山東德州夏津縣）張金稱、蓨縣（今河北衡水景縣）高士達在清河聚眾為盜。郡縣官員懷疑竇建德與他們勾連，把他全家人抓住殺了。竇建德率領麾下兩百餘人投奔了高士達。

 沒多久，孫安祖在盜匪火拼中被張金稱所殺，所部全都歸附於竇建德，兵力發展到萬餘人。竇建德能與士卒同甘共苦，人人都願替他效命。

 大業十二年（616年），隋煬帝派太僕卿楊義臣討伐張金稱，在臨清採用疑兵之計擊敗了張金稱，張金稱逃往清河被楊善會抓獲，將他凌遲處死。

 涿郡（河北保定涿州）通守郭絢進擊高士達，高士達自認才略不及竇建德，把軍隊交由他來指揮。竇建德帶著七千精兵前往迎戰，詐稱與高士達鬧翻向郭絢請降，並願做先鋒攻打高士達。郭絢信以為真，領兵跟著竇建德到達長河（古縣名，在今山東德州東），竇建德趁其不備突然襲擊，殺俘數千人，斬下郭絢首級獻給高士達。

 楊義臣乘勝進至平原縣，準備進入高雞泊（河北衡水故城縣東南）討伐高士達。竇建德對高士達說：“楊義臣善於用兵，如今擊滅張金稱士氣正旺，請您暫且躲避，讓他求戰不得，待其疲憊再一舉消滅，否則您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高士達內心不忿親率精兵迎戰，首戰取得小勝，高士達在營中設宴慶賀，竇建德聽說後嘆道：“高公得意的太早，大禍就要臨頭了。”

 果不出所料，五天後楊義臣大敗高士達，高士達戰死，全軍潰散，竇建德率百餘騎兵逃至饒陽（衡水轄縣）。楊義臣認為匪首已死竇建德不值一提，撤軍返回。等他走後，竇建德又回到平原（山東德州轄縣）收攏殘部，替高士達發喪，逐漸恢復了往日實力。由於竇建德統治有方，部眾一度發展至十餘萬。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七月，竇建德率軍攻打河間郡（河北滄州河間），遭到郡丞王琮頑強抵抗，打了一年多都沒攻克。恰好煬帝被弒的消息傳來，王琮率城中軍民替煬帝發喪弔唁，竇建德也派使者弔祭。王琮向使者表達了請降之意，竇建德設置酒宴隆重接待。席間王琮談及隋朝亡國痛哭流涕，竇建德也很感傷。

 將領們因王琮拒不出降傷亡眾多，請求竇建德將他烹死，竇建德說：“王琮是忠臣，我正要褒獎他，怎麼可以殺他！以往我們在高雞泊為匪還可隨意殺人，如今我要安撫百姓、平定天下，又怎能陷害忠良。”

 將王琮任命為瀛州（治河北滄州河間）刺史，並下令軍中：“有敢於傷害王琮者，夷滅三族！”

 河北郡縣聽聞此事，爭著歸附竇建德。竇建德隨即建都樂壽（河北滄州獻縣）。

 十一月，五隻大鳥出現在樂壽上空，數萬鳥雀跟隨著盤旋翱翔。竇建德認為這是祥瑞徵兆，改元五鳳，建國號夏。

 當初上谷（河北易縣）匪首王須拔在侵犯幽州時中箭身亡，他的將領魏刀兒接替了他，佔據深澤，活躍於冀州與定州之間，擁兵十餘萬，自稱魏帝。

 竇建德假意與之聯合，趁魏刀兒不備發兵擊殺魏刀兒，兼併了他的部眾。隨著竇建德勢力擴張，易、定等州相繼歸降。冀州刺史麴稜拒不歸順，也被竇建德所破。

 隋朝大將羅藝勇武善射，佔據幽州、營州（今遼寧朝陽）割據一方，竇建德、高開道都曾派使者招撫。羅藝在綜合分析各方勢力後決定歸順大唐，被李淵任命為幽州總管，麾下兩員猛將薛萬均、薛萬徹也分任上柱國、車騎將軍。

 竇建德看到羅藝降唐，率軍十萬攻打幽州。羅藝即將出戰，薛萬均勸阻道：“敵眾我寡，出戰必敗。不如讓老弱殘兵背靠城池、面對河水列陣，我率百餘騎兵埋伏在城旁，待其渡水時突然進擊，一定會打敗他們，”羅藝同意了他的意見。

 形勢一如薛萬均所料，竇建德果然率軍渡水，遭到薛萬均迎頭痛擊，大敗。竇建德無法攻克幽州，便分兵進犯霍堡（古縣名，今天津武清區西北）、雍奴（古縣名，天津武清西北）等縣，又被羅藝所敗。

 雙方作戰百餘天，竇建德始終沒有佔到便宜，只得返回樂壽。

 【04】 竇建德擊滅宇文化及

 武德元年（618年）七月，宇文化及率十萬驍果在童山（河南鶴壁市浚縣西南）與瓦崗軍對決，遭到慘敗，帶兩萬殘部跑到了魏縣（今河北邯鄲魏縣西南）。

 眼見形勢日漸衰微，宇文化及毫無辦法，只是每天與兄弟宇文智及胡吃海喝混日子。一次宇文化及在醉酒後對宇文智及抱怨：“當初你們殺掉煬帝我並不知情，是你們非要立為我主。現在不僅一事無成，還讓我背上弒君惡名，為天下所不容。將來滿族盡滅，難道不是你等責任！”說完，抱著兩個孩子痛哭不止。

 宇文智及怒道：“當時形勢一片大好，你怎麼不說。現在局勢不好了你歸罪於我，乾脆把我殺了投降竇建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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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因此事數次爭吵，部眾看到他們兄弟兩人的窩囊樣，紛紛叛逃離去。宇文化及知道自己必敗，嘆道：“人生總有一死，何不當幾天皇帝。”下藥毒死了秦王楊浩，在魏縣即帝位，建國號許，改元天壽。

 武德二年（619年）閆二月，宇文化及花重金收買海曲（山東日照西）群匪，盜匪王薄貪圖厚利歸順了他，與他同守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