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夢蝶 作品
第一百二十八章:將相離,買命錢,樂毅承情將入秦
廉頗聲音放得很輕。
老將見慣生死,一眼就看出老友已於彌留之際,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一命嗚呼。
他白髮搭在火塘沿,望著老友如金紙一般的面容,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是我的錯。
“我又犯了老毛病,一有功就驕傲自大,甚都忘了。
“頗離邯鄲時,君相送。
“歸來時,未見君,早就該想到君出了事。
“可這……這隻過去了數月,怎就病至如此地步啊。”
病榻上的藺相如,體態佝僂,形銷骨立,緩緩睜開雙眸。
其目無神,渾濁,沒有生機。
瞳孔移動到廉頗臉上,依舊是半點色彩也沒有,就像是死人的眼睛,目睜人未醒。
廉頗心中本就有著王上待其不公的鬱氣,又看到相交數十年的老友被病痛折磨的模樣。
一時間心緒劇烈起伏,悲傷到極致,難以自已。
情緒激動到這般境地,他依舊不忘控制著聲音,低聲泣語。
殘酷的現實,讓他開始追憶起和老友輝煌的過去,希冀喚醒老友。
人多是如此。
意氣風發時,只顧暢快淋漓得享受現在,不思過往。
跌入低谷時,才會追憶當初。
那些在巔峰時顧不上的人和事,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當初,先王得到了一塊楚國的寶玉,價值連城,稱為和氏璧。
“秦昭襄王知道了,說要用十五個城來換。
“滿朝誰不知道秦國言而無信,六百里地變六里地,扣楚懷王致死。
“和氏璧有去無回,十五城卻難拿一也。
“偏又秦國勢大,若是不送和氏璧,就會落下口實。
“先王不想給和氏璧,卻又不得不給。
“我們這些人,沒一個頂用的,不是讓先王讓出和氏璧,就是要與秦國開戰。
“唯有宦者令繆賢說他有一門客,名藺相如,一定有辦法。
“先王召見君。
“當時君不過是宦者令繆賢的舍人,位低身卑。
“卻敢說出願意出使秦國送和氏璧,不得十五城,便帶回玉這等話。
“沒人看好君,可結果卻是君不辱使命,完璧歸趙。
“君只用這一件事,就打響了名頭,被先王封為上大夫。”
老將一邊說,一邊看著老友。
藺相如微微張開嘴,兩側嘴角牽動,扯動乾枯麵皮,似乎是笑了一下。
老將卻哭的更厲害了。
他輕輕握住老友的手,感知到老友肌膚上沒有一點彈性,和他自己的手差不多。
他們都老了。
“那時候君多風光啊,繆賢因此多收數十門客。
“再後來,秦昭襄王邀請先王去澠池赴會,先王不敢去。
“是我們兩個力勸先王赴之,那是我們第一次合作。
“我帶兵列在秦、趙交接地,君在澠池會上陪在先王身邊。
“秦昭襄王設計要先王彈瑟,君就強行拿著缶讓秦昭襄王擊之。掙回了趙國顏面,未讓秦昭襄王站的一星半點的便宜。
“能讓秦昭襄王連續吃兩次虧,還有苦難言,無法追究,也只有君才做得到。”
老將正說著,感覺到手上有些許力氣傳來,知道是老友在給予回應。
他輕輕回握,注視著藺相如的雙眼,哭著笑。
“先王為表彰君的功勞,封君為上卿。
“我不服啊。
“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列兵陳於邊境,才讓你們一行人自澠池安然回邯鄲。
“我是個上卿,憑甚你一介文弱書生也是個上卿?
“你不過是口舌之功,憑什麼官做的和頗一樣大。
“會上說幾句話,哪裡有頗打生打死的功大?
“那時頗的心中真的是不服,見誰都說以後要是見了你,必定會羞辱你。
“我想你連退兩次秦昭襄王威勢,勇氣自不必提。
“像你這樣凜然不可侵犯之人,聽到我這麼說話,必然是無法與我善罷甘休。
“我一心等你來找麻煩,滿腦子想的都是壓倒你,方顯我廉頗的本事。
“可君非但不與我爭,還開始稱病不來上朝。
“道路上,君看到我的馬車就避讓開,不與我爭。
“我以為你是怕了我,志得意滿,逢人便說你也不過如此。
“連你的門客都看不慣你這窩囊模樣,集體辭行前規諫道:‘我們離開親人來侍奉主君,是因為仰慕主君的高尚品德。現在主君與廉頗為上卿,廉頗連連口出惡言,主君卻害怕廉頗躲避廉頗,怕的太過分了。就是尋常百姓的我們對這種情況也感到羞恥,被尊為藺相的主君你就不羞恥嗎?主君如此,我們沒有臉在主君門下待著了,請允許我們告辭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