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夢蝶 作品

第一百八十八章:少年論政,震驚田單,儒墨之爭

“後太后……”嬴成蟜坐在馬車裡,喃喃自語。
  
  他對這個稱謂而言有些陌生,以致於首次聽見時愣神了。
  
  因為來傳喚他的宦官奉的是王詔。
  
  王詔在手,代表後太后盡掌齊國大權。
  
  而熟知戰國史的嬴成蟜卻對其沒有半點印象,這有些奇怪。
  
  片刻功夫。
  
  記憶自動篩選、查重。
  
  嬴成蟜有所明悟。
  
  史書上沒有後太后,只有君王后。
  
  後太后就是君王后。
  
  嬴成蟜閉上雙目,回想齊國當前實際掌權人君王后的事蹟……
  
  “主君。”呼勒緊韁繩,在車前室恭敬呼喊。
  
  嬴成蟜自內掀開車簾,扶著車軾,在呼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他舉目四望,周邊停的一輛輛馬車全都是駟馬高車。
  
  五馬之車是王駕。
  
  駟馬高車,是王之下最高規格的馬車,尋常難見。
  
  可每當後太后召諸子入王城論政時,少時十餘輛,多時二十餘輛駟馬高車停在一起,頗為壯觀。
  
  嬴成蟜目光閃爍。
  
  他在秦國待了七年,這幕場景也很少見。
  
  便是場景相似,秦、齊也有不同之處。
  
  秦國駟馬高車代表的都是相邦、九卿、公侯。
  
  齊國,是子。
  
  一輛駟馬高車,便是一個子。
  
  一個子,便是一個學派。
  
  一個學派,有諸多士子。
  
  齊有稷下學宮,坐擁諸子百學、天下士子。
  
  望著言笑晏晏、相談甚歡、舉止從容,顯然不是首次入宮的諸子,嬴成蟜低聲呢喃:
  
  “都是我的。”
  
  齊墨鉅子相夫習走到其身邊,笑著說道:
  
  “成蟜,你進去就坐在我的身邊。
  
  “放輕鬆,不要緊張,暢所欲言就是。
  
  “稷下學宮,論政無罪。
  
  “淳于越曾指著齊王的臉,怒斥齊王只長年歲而不生心智,後太后予百金之賞。”
  
  百金……嬴成蟜有些吃驚。
  
  百金對他來說不多,但對於賞賜而言可就不小了。
  
  這不是立下什麼大功,只是一句話的賞賜啊。
  
  臨淄繁華,物價頗貴。
  
  一兩金可換一百錢。
  
  一金是二十四兩金,就是兩千四百錢。
  
  百金,就是二十四萬錢。
  
  臨淄一石糧的價格是五十錢,百金可以買四千八百石糧。
  
  以成年人一年食糧十八石來算。
  
  百金可讓一個成年人食糧二百六十六年還有餘。
  
  [斥責王上一句話,不受罪責,反賜百金。]
  
  [不,這不是斥責,這應該算得上辱罵了,已經侵犯了齊王威嚴。]
  
  [這是後太后故意為之,還是齊國風氣就是如此……]
  
  帶著疑惑,嬴成蟜“諾”了一聲。
  
  與相夫習並肩行步,和稷下學宮諸子一起走入眼前的巨大宮室。
  
  巨大宮室宮門上掛有褐色木製匾額,寫有三個大字。
  
  嬴成蟜入門前看了一眼,不認識。
  
  這三字以齊文寫就——面刺宮。
  
  面刺宮內,陳列擺設極為奢華。
  
  嬴成蟜低頭望去,地上的坐席都是以錦繡編織,手工極佳,顯然都出自匠人之手。
  
  再抬頭,一面黃花梨屏風闖入眼簾。
  
  這屏風極大,嬴成蟜目測長能有三丈有餘,寬至少一丈。
  
  其上繪製的圖案是一頭頭角綁尖刀,尾巴著火的牛群迅猛衝擊。
  
  牛群正面的敵人被頂的人仰馬翻、落荒而逃。
  
  牛群背後的齊兵在將軍指揮下奮勇爭先。
  
  這圖案不是毛筆畫上去的,而是刻上去的。
  
  但畫上牛、人的線條卻極為順滑,敵人的絕望和齊兵的勇敢都刻畫的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嬴成蟜不認識這屏風上的齊文,但他知道這個屏風刻的是什麼。
  
  這是田單的火牛陣。
  
  田單就是用此陣大破燕軍後,一發不可收拾,連復齊國七十二城。
  
  田單正坐在屏風之前。
  
  老將神情和煦,面帶微笑,視線落在嬴成蟜身上:
  
  “上次見面,君還是君子。
  
  “這次見面與上次間隔不足月,君竟多了一個‘子’字。
  
  “鄒祭酒,嬴子該是我稷下學宮自建以來,最年輕的子了吧?”
  
  鄒衍微笑回應:
  
  “不只稷下學宮。
  
  “當是自華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子。
  
  “八歲稱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嬴成蟜一臉謙遜,道:
  
  “小子不過是有些急智,學問與諸子相比,還是要差之甚遠。
  
  “形名之學不講治國,只講求真。
  
  “諸子皆心繫蒼生家國,學的是治國大道,不理會形名這等小道罷了。
  
  “公孫龍子逝世,形名之學,時無英雄。
  
  “故,使豎子成名。”
  
  田單心情有稍許複雜,不知是失望居多,還是歡喜居多。
  
  稷下學宮的形名之學,是公孫龍子學派,簡稱公孫學派。
  
  公孫學派的特點就是能言善辯,但是對於政治而言,幾無建樹。
  
  但形名之學不只有公孫學派,還有惠子學派。
  
  相比於公孫學派,惠子學派不僅善於辯論,還可以治國。
  
  只是自惠子逝世以後,惠子學派便幾乎消亡了。
  
  惠子死後,公孫龍辯勝了惠子生前辯不勝的莊子,自此名震天下,成為形名之學代表人物,
  
  公孫龍的學派,就也成為了形名之學的代表學派。
  
  田單本以為出身秦國王室,又一手策劃了五國合縱逼秦的公子成蟜屬於惠子學派——他怎麼看這少年也不像是不懂政治的樣子。
  
  [太后所想,怕是要落空了。]
  
  [但這倒是給我我解了一個疑惑,我知道此子為何無緣秦國王位了。]
  
  [一個誇誇其談的君子,不配為秦王。]
  
  老將這麼想著,剛要開口。
  
  淳于越一邊撩起袍子下襬,正坐在一個錦塌。
  
  一邊哈哈大笑,大聲說道:
  
  “嬴子過謙了。
  
  “前些日子講合同異那堂課的時候,越到的晚沒有入的了課堂,在外聽的。
  
  “惠子風采,在嬴子身上重現了。”
  
  老將言語一停,神色一凝。
  
  合同異,是惠子學派重要主張,是形名之學裡面的治國術。
  
  屏風後傳來一聲輕響,唯有老將能聽到。
  
  老將驚醒,招手呼喊要坐在相夫習身邊的嬴成蟜:
  
  “嬴子,來坐老夫身前。”
  
  嬴成蟜搖頭,苦笑道:
  
  “田公啊,諸子都在。
  
  “個個年長於我,個個學問高於我,我哪裡有資格往前坐呢?
  
  “能夠坐在相夫習子身邊,已經是小子厚臉皮了。